东推侍御史主要职责包括四方面:推鞫京城狱讼;弹举京城百官;知京城公廨事;总判台内杂事。
其中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弹劾,看谁不顺眼就弹劾谁。
可以风闻奏事。就是我没有凭据,但我听人说过,或者我看着他像,那我就可以告。
如果结果证明是我错了,错了就错了,也不用担什么责任。
不过经过来济臣老兄这么多年来的努力,朝里头能弹劾的基本上都弹劾的差不多了,所以这项差事并不重。
另一项重要使命,是监督刑部和大理寺,如果你认为他们违法了,或者程序不合法,那你就可以插手,可以直接去监审,也可以参与审判。
从这一点上来说,御史台就相当于司法口的宪兵,职权还是蛮大的。
不过,唐治上任,并没有玩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
他唯一做的事,就是让手下的令史把本朝的刑法全部给他搬了来。
每天上衙当值,就让差役给他泡上一壶壶,备上两碟小点心,然后就翻律书,翻累了,就到后院里打拳。
后院里有一棵枇杷树,亭亭如盖。
唐治就在树下演练拳脚。
对于唐治这种空降下来的官儿,其实基层官吏是没人服气的。
能在这儿做个小小监察御史的,那在地方上都不知破过多少大案要案,全是刑狱高手。
你一个毛儿都没长齐的后生小子,直接比我们少奋斗三十年,做了我们的上司?
不过,唐治有一点特别。
他是郡王,从一定的意义上来说,他做了这侍御史,是高爵低就,委屈了他的。
所以,台院的御史、主簿、录事、令史、书令史、亭长、掌固及一般的差役,也没心思给他用软刀子,平常心对待就是了。
而唐治不是看书就是打拳,既不过问大家的工作,也不多嘴,渐渐的,也就赢得了他们的好感。
最重要的是,哪怕你是个废物,你在一个高位上待久了,底下人也会从一开始的不屑、抵触,渐渐受到你权威的影响。
所以,垂拱而治的唐治,与台院同僚渐渐竟相处融洽起来。
自从监察御史岳小洛纳妾,没有大肆铺张,只邀请了三五同僚小聚,壮起胆子向唐治发出邀请,唐治竟欣然赴宴之后,唐治与台院的一班人,就更是一团和气了。
一晃儿,一个半月过去了。
唐仲平一开始还有些担心,渐渐也就放松了。
看来这个三郎,还真的听了他劝,没在御史台搞什么事端。
一直在暗中观察唐治的来济臣也放松了。
以前,不管谁进了他的地盘,他都不怕,可唐治毕竟有一个郡王的身份,而且据他所知,陛下对这个皇孙,还是很赏识的。
所以,他就像一头雄狮,看到了一只进入他的领地的更年轻更壮硕的雄狮。
他一面要盯着这头年轻的狮子,看他只是路过,还是想取而代之,
一面盯着自己的那群母狮,看看有谁对那只年轻的雄狮抛媚眼儿。
岳小洛,就是受他指使去亲近唐治的。
这就是打个样儿,岳小洛能如此亲近唐治,却没有遭到来大夫的制裁,必能引得一班想走捷径的御史蠢蠢欲动投向唐治。
不过,效果看来还不错,除了被他授意的岳小洛,没有谁对唐郡王表现的特别亲近。
而唐治也很有分寸,无为而治,上司满意,下属也很满意。
……
壬寅年,乙巳月,丙戌日,五月初四,是个宜成亲的好日子。
提前好几天,台院一些同僚,就陆续收到了其他衙门的朋友或者什么知交好友送来的帖子,邀请他们去参加自己子嗣或者亲戚的婚礼。
唐治除了“东推”这班人,跟谁都不熟,红白喜事参加的都少,除了岳小洛纳妾那一次,也就和同僚们下值后小聚过几回。
所以,唐治倒是躲了个清静。
这日傍晚,快下值了。
唐治把翻阅的律书插了个书签收好,便准备下值回府。
到了廊下,却见东院的主簿郑若黔踟蹰于廊下,看到他时,方才挤出一副笑脸儿来。
唐治对这个郑若黔印象不错,这人是个老实人,对谁都是一团和气儿,是台院里的老好人儿。
唐治奇怪地道:“郑主簿,你有事么?”
郑主簿吱唔了几声,硬着头皮上前,打了一个躬,道:“唐侍御,下官有个不情之请,唐侍御切莫为难,如果唐侍御不想应酬,那也不必去的。”
唐治好奇地道:“究竟什么事,郑主簿,你总得先说个明白啊!”
郑主簿尴尬地一笑,讪然道:“是这样,咳!下官……昨日前两日与连襟吃酒时,吹了个牛儿,说汝阳大王,与下官也曾同席饮酒,十分的熟稔……”
唐治笑了起来,道:“你我都在东推为官,又是上下僚属,本来就极熟稔嘛,咱们也确实一块儿吃过几次酒,这有什么问题?”
郑主簿难为情地道:“结果我那连襟听了,就想让我邀请唐侍御,出席他的婚礼。我……这个,酒头儿上,满口就答应了。”
唐治奇道:“你的连襟?那你俩娶的是一对姐妹儿啊,那人娶的是你妻妹?”
郑主簿干笑道:“他原来的妻子,是我的妻妹。不过,已经过世了,此番,是续弦。”
唐治恍然,道:“那你二人处的还真不错,你继续。”
郑主簿拾袖擦了一下额头的汗,道:“其实,我也可以跟他说,已经邀请过唐侍御了,只是唐侍御另有应酬,也就答对了他了。
只是,下官觉得,不管成与不成的,答应了人家,总该……真的邀请一下……”
唐治就看不得老实人这么窘迫的样子,不就是去吃顿酒嘛,他汝阳郡王去人家的成亲宴上吃酒了,人家回头说出去脸上有光。
虽说是小虚荣了点儿,成人之美的事儿,对自己又没什么损失,何必拒绝呢?
再说,答应了这事儿,至少郑主簿这里,就欠了他人情。
所以,唐治满口答应道:“就这?无妨,既然是你郑主簿开了口,那,我便去一趟。”
郑主簿大喜,激动的打躬作揖。
一激动,他也不藏着掖着了,道:“大王如此给下臣面子,下臣感激不尽。我那朋友的情况,我得先跟大王您说清楚,大王您再权衡决定要不要去。”
这里边还有故事啊,唐治更有兴趣了,道:“你说。”
郑主簿道:“我这朋友姓姬,叫姬逸轩。他可不是平头儿百姓,要真是平头百姓,下官也不敢冒昧地请大王您赴宴了。
他是左领军卫录事参军,其父乃是前朝驸马,不过公主早已去世了,但是他大伯乃羽林中郎将,所以,家世依然显赫。”
公主一旦去世,公主的一切都要被皇家收回,包括驸马的封号也要被收回,俸禄也要停发,基本上就是跟皇室没半毛钱关系了。
不过,羽林卫,那可是北衙禁军之首啊。
北衙禁军,是直属于皇帝的私军,这姬逸轩有伯父罩着,仕途必然也不会止步于此。
但唐治听了,反而为难起来。
军队是个很敏感的地方,而北衙禁军作为皇帝的直属部队,就更加敏感。
唐治现在也不敢说已经完全摸清了神都的形势,虽然有谢家暗中帮他搜集着情报。
他是想有所作为,但眼下的打算依旧是蛰伏,不想贸然露出峥嵘。
于是,唐治为难道:“他是军将?这样的话,本王似乎不太方便出席……”
郑主簿急道:“大王不必忌讳他伯父姬将军,实际上,冒昧相请,就是因为,他伯父不出席,而且因为他伯父不出席,所以许多人便也推却不去祝贺了。
我这连襟气不过,想着若能请个比他伯父地位更高的贵客去,方能争回这口气儿来,才让我厚颜相邀的。”
唐治奇道:“他大伯为何不肯参加侄儿的婚宴?”
郑主簿苦笑道:“因为,我这连襟续弦的,乃是一个青楼女子,虽说是卖艺不卖身的,可终究是……”
郑主簿无奈道:“他大伯无子,一直拿这侄儿当儿子培养的,因为拗不过他,原也答应,若他只是纳妾,便不干涉。
可我这连襟,对那青楼女子用情甚深,非要给她一个名份不可,所以,就跟他伯父闹僵了……”
原来如此!
唐治听了不禁为之动容,在这个年代,为了一个女子肯和自己的长辈兼后台闹翻的痴情种子可不好找啊!
尤其那女子是个青楼女子,出身风尘,哪怕是卖艺不卖身的那种,名声也不好听啊。这就更加的难能可贵了。
“成!这个忙,我帮了!”
唐治爽快地道:“不就是去吃顿席么,我也不亏了什么,还帮了你那痴情的连襟,哈哈,请帖给我吧!”
郑主簿大喜过望,连忙从怀中掏出捂热了的请帖,双手恭敬地递给唐治,感激地道:“多谢大王成全,我那连襟听了,一定欢喜不已,永远铭记大王的成全之恩。”
……
“姬驸马?本朝有这么个驸马么?”南市,孟府。孟姜好奇地问
金智聘解释道:“这位姬驸马,娶的是前朝开国皇帝最小的女儿,所以,论辈份,与当今陛下,还是平辈儿呢。”
孟姜恍然,道:“原来如此。”
金智聘道:“姬驸马的儿子,执意要娶一个风尘女子,他那大伯跟他怄了气,许多人看他大伯面子,便也不肯赴宴了。
可姬驸马只有这一个儿子,不想惯也得惯着,所以便央了十七公主,想邀宗主你为他的婚宴助兴。当初是十七公主邀宗主入宫,才被今上赏识,名扬天下的。
所以,十七公主这个人情,咱们总不好拂了……”ωωω.χΙυΜЬ.Cǒm
孟姜懒洋洋地道:“行了行了,那就还嘛,你也别为难,既在人间行走,哪有不沾人间烟火的道理,我没那么矫情。”
孟姜抻了个懒腰,道:“我最近正觉身子骨发痒,都好久……”
说到这里,孟姜突然神色一正,问道:“汝阳王唐治不去吧?”
金智聘笑道:“汝阳王和姬家、和十七公主那边,俱无来往,怎么回去呢?呃……”
金智聘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试探地道:“如果宗主希望汝阳王也去的话,那属下可以想办法……”
“你想个屁!”
孟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不去,那就太好了。要是他去,我看,我就不用去了。”
金智聘很好奇,从来没听宗主跟他讨论过男人呢。
难不成宗主他老人家,终于想通了、开窍了?
孟姜见他一脸好奇的样子,懒得把自己疑神疑鬼的说法说给他听,便摆摆手道:“行了,没事下去吧,别影响我吃鸡,眼瞅着都凉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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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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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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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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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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