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很快便跟着李觉提出告辞，前往了下一处‘送餐点’。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
徐云先后又见到了王淦昌、赵忠尧、周光召等人——当然了，也没少被人灌酒。
要知道。
这年头的酒品质都很一般，典型的高度数0口感，两口下去徐云面前的人影就开始在晃悠了。
最后晕乎乎的徐云被牟方东给送回了医院病房，在外头震天的鞭炮声中睡的如死驴一般安详。
次日一早。
“徐顾问，该起床啦！”
听到乔彩虹熟悉的声音，徐云下意识砸吧了两下嘴，缓缓睁开了眼睛。
随后他打了个哈欠，双手按着床板将身子挪到了靠背上：
“上午好啊，彩虹同志。”
乔彩虹闻言却摇了摇头，认真的盯着徐云纠正道：
“徐顾问，今天是大年初一，应该要说新年好才对哦。”
徐云下意识一愣，不过很快便意识到了什么。
对哦。
今天可是大年初一来着......
在眼下这个时代，初一可是個非常重要的日子。
说句不夸张的话。
在后世的2023年，你要是在初一的时候说出来‘早上好’而非‘新年好’，可能未必有多少人会在意这种说法上的差别。
但在如今这个时代如果你犯了这种错误，有些人是真的会甩脸子给你看的。
想到这里。
徐云连忙朝乔彩虹拱了拱手：
“新年快乐啊，彩虹同志。”
乔彩虹这才嗯哼了一声，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东西递到了徐云面前：
“喏，徐顾问，送你的新年礼物。”
徐云顺势接过，发现这是一个很标准的中国结。
不过......
只见徐云翻动了几下中国结，有些费解的看向了乔彩虹：
“彩虹同志，为什么这个中国结是灰色的？”
徐云对于中国结这玩意儿并不陌生，不过他印象里的中国结都是耀眼无比的大红色，可乔彩虹给他的这个中国结却是灰色的....
随后在徐云的注视下，乔彩虹干脆利落的点了点头：
“因为这是我用你平时喝剩下的驴毛编的呀——我亲手编的，好看吗？”
徐云：
“.......”
果然粉毛切开都是腹黑的，徐云在心中为那个叫郑涛的年轻人默哀了三秒钟。
随后在乔彩虹和牟方东的协助下。
徐云与往常一样的下了床，很快离开了病房——年后的第一天，基地便要准备开一次常务会议。
不过与往常不同的是，在前往基地的途中，徐云见到的职工脸上大多都带着一股发自内心的笑意。
“徐顾问，新年快乐啊！”
“徐顾问，新年身体健康！”
“徐顾问，祝你新年生鸡勃勃！”
“徐顾问......”
徐云一路上不停地和往来的职工们打着招呼，这顿年夜饭过后，徐云能明显感觉到大家心里的压力减轻了许多。
要知道。
心理压力这个问题一直是徐云顾虑的潜在隐患，他很怕啥时候这个炸弹就突然爆开了。琇書蛧
好在随着这顿年夜饭的出现，基地职工们原本的压力不说一扫而空吧，至少被疏通缓和掉了大部分。
这是一件好事儿。
随后在往来职工们的招呼声中，徐云总算抵达了总厂厂办。
比起昨天年夜饭那会儿，此时厂办周围的空地上已经见不到多少桌子了，灶台什么的也被收拾的不见踪影，倒是鞭炮声依旧随处可闻——基地里可是有个搞原子弹起爆药的二分厂呢，别的不好说，过年的鞭炮那是真的管够。
据说昨天有同志喝醉了酒，差点把地雷当成鞭炮给炸了......
为了方便徐云这个伤号，今天开会的地点依旧选择在了总厂一层，当初楼之岑屠鹿鸣等人报道时的那间会议室。
徐云刚一进会议室，一股浓烈的旱烟味便顿时铺面而来。
“嚯！”
徐云用力挥了挥手，驱散面前的烟雾后方才勉强看清了内部的情况：
此时几十个座位上零零散散的坐着不过半数左右的人，但其中最少有80%都叼着一根烟，屋内烟雾缭绕的跟凌霄宝殿似的......
没办法，谁让今天是大年初一呢？
随后在烟雾中徐云找到了列着自己名字的桌牌，推着轮椅轮进了位。
今天坐在他两手边的依旧是陆光达和老郭，该说话的昨天的饭桌上都已经聊的差不多了，所以见到徐云后陆光达只是拍了拍徐云肩膀，算是打过了招呼。
过了大概十分钟左右。
李觉穿着中山装从屋外走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一叠文件。
“咦？”
徐云下意识打量了李觉几眼，好奇的用胳膊肘撞了撞身边的老郭：
“郭工，厂长的眼镜是不是换了一副？”
徐云记得李觉之前带着的是一副棕色的粗框眼镜，不过今天李觉鼻梁上架着的却换成了一副金丝眼镜，整个人看起来斯文了很多。
“是啊。”
面对徐云的疑问，老郭倒是很快点了点头：
“厂长年前就托人在魔都那边的毛源昌眼镜厂帮忙配眼镜了，这种金丝边的眼镜要用到特殊物资票，厂长几乎把去年大半年的工资都花了进去呢。”
“嘶......”
徐云闻言呲了呲牙：
“好家伙，半年的工资....我记得厂长原本的那副眼镜也没坏啊。”
老郭瞥了眼台上的李觉，嘿嘿一笑：
“当然是为了更好的当一个‘技术型领导’啦，毕竟咱们老李也是在国际顶级期刊上发表过论文的人了嘛。”
“听说年前汇报基地情况的时候，首都的某位同志还高度肯定了厂长研究生产一把抓的贡献呢。”
“据说得到表扬的第一时间，厂长就去找他的老战友显摆了个遍......”
徐云：
“.......”
好吧，厂长伱开心就好。
不过有一说一。
如果单论发表论文的期刊级别，国内还真没几个人能和李觉一较高下——《PhysicalReviewLetters》可是未来的国际顶刊来着。
而就在老郭与徐云低声交谈的同时。
台上的李觉也轻咳了一声，说道：
“好了，同志们，请先安静一下，我们准备开会了。”
听闻此言。
许多参会者连忙将烟头往烟灰缸内一捻，打开记事本，坐直身子看向了李觉。
随后李觉环视了现场一周，目光在扫过徐云身上的时候柔和了不少，继续开口道：
“各位同志，今天是大年初一，这里我首先以221基地总负责人的身份和大家说一声....”
“各位同志，新年快乐！”
啪啪啪——
台下顿时响起了一片掌声。
按照华夏的习俗，大年初一一直都是个比较放松的日子。
这一天人们可以出门找长辈好友拜年，也可以抱着婆娘或者丈夫在家里交流感情。
还可以打打孩子放松放松心情，亦或者与街坊邻居互相拱手道一声新年快乐。
但为了完成某个使命，基地的这一万多号人来到大西北隐姓埋名，断了几乎所有的人际往来。
他们之中的很多人只知有国，不知有家。
不过令他们欣慰的是。
在这片几乎被世界所遗忘的草原上，他们并非孤身一人在奋斗。
至少.....
在新年伊始，依旧有人能与他们道一声新年快乐。
接着李觉顿了顿，待掌声稍歇后继续说道：
“当然了，咱们身上的担子很重，所以说完这句新年快乐之后，新年这个概念就与我们无关了。”
“接下来咱们还是要将精力拉回原本的项目上，开始最后的.....任务冲刺！”
李觉话音刚落。
唰——
整个现场的氛围顿时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
这里的微妙并不是贬义词，而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激昂与振幅，仿佛像是.....一张被拉到了圆满，时刻准备发射的弓弩。
至于产生这种氛围的核心原因，自然便是李觉所说的【任务冲刺】了。
在今天...或者说昨天的年夜饭之前，基地虽然依旧保持着推进项目的趋势，直到大年三十当天才开始放假。
但不可否认的是。
那个阶段基地的人心是有些躁动的，有事时候的效率高，有时候的效率又会偏低。
因此基地领导层并没有在节前定制某些具体的计划，相当于是在收着劲儿慢慢跑步。
而眼下春节已过，躁动的人心逐渐收敛，整个221基地就可以全力开始冲刺了。
这就好比是一个后世的网络作家，已知一个小时后要去接孩子，那么他在码字的时候不可避免的就会经常去关注时间，从而导致注意力出现分散。
等到他接了孩子手上没有事要做了，就可以把全部精力放到码字上了。
什么？
你问为什么有的作者没老婆没孩子还码字慢？
咳咳......
视线回归原处。
在说完一番话后，李觉便翻开了自己带来的文件，说道：
“各位同志，为了能够让221基地最大限度的开展最后阶段的研发冲刺，现根据首都方面的指示，我们将会对基地的部分部门进行.....改组重建！”
“什么？”
李觉话音刚落，台下便骤然爆发出了一阵议论声：
“厂长？您说的改组是什么意思？”
“改组重建？老王，你消息灵通，之前听说过这事儿吗？”
“我不到啊......”
现场在数秒钟内便变得纷纷扰扰，不过大多数参会者虽然面带茫然，但却并无多少忧虑。
毕竟组织上的决策能力大家都很清楚，不可能把某些真在紧要关头的任务突然腰斩或者转手他人，这里的改组重建针对的多半是某个特定群体。
有些思维比较活络的专家，此时更是已然露出了些许思色，隐隐猜到了什么。
随后在众人的注视下，李觉很快继续开口了：
“各位同志，在去年十月份的时候，我们正式完成了原子弹的相关设计工作。”
“当时我们也将基地的整体重心，从理论推导过渡到了武器研发的应用阶段。”
“我们成立了多个生产项目组，比如说中子点火源、燃料层球碎片等等，每组也都有对应的负责人。”
李觉在说话的时候，台下有很多专家下意识跟着点起了头。
李觉所说的事儿，算是221基地成立至今最重要的里程碑之一。
当时陆光达等人完成了原子弹理论设计，大于又带着挂件徐云搞出了于敏构型，因此组织上便决定将基地重新从理论转向研发。
为此组织上还设立了多个核心项目组，并且找了对应的大佬带队进行研发。
其中原子弹方面有七个：
铍/钋中子源，也就是点火中子源，负责人王方定。
蜂窝纸板隔件——也就是隔空层，为爆轰后压缩铀燃料临界塌缩提供空间，负责人化名吴克的吴学蔺。
U235燃料层球碎片，负责人是未来的知名女院士王承书。
钋保护层，负责人冯吉。
炸药爆轰驱动机构，也就是所谓的平面波发生器，负责人钱五师（现陆光达）。
最后是自由中子发生层以及中子反射层，负责人吴自良。
氢弹方面可以公开的有两个：
软X射线压缩次级的构造，负责人王大珩。
氢球的制备，负责人雷安。
剩下的则是清一色的哔哔哔哔——
在报完对应的项目和人员后，李觉又说道：
“当时组织上虽然成立了应用研发小组，但对于原先理论组成员们的安置却并没有最终定论。”
“有部分理论组成员继续着相关衍生理论研究，有部分去应用小组做起了协作工作。”
“另一些则调动到了中子弹理论小组帮忙，还有一些人类似徐顾问一样几个项目到处跑......”
“导致这种情况的原因是因为当时我们刚上马研发项目，对于整个项目是否能够顺利进行信心有些不足。”
“不过如今我们的应用研发已经步入了正轨，那么换而言之......”
“也该给那些原本理论组的同志们，一个具体、稳定的名分了。”
说罢。
李觉环视了现场一圈，最后又将目光放到了徐云身上：
“根据徐云顾问的建议，今天这场会议过后，咱们基地将会迎来落成至今最强大的完全态，所以组织上采纳了徐云顾问的提议，最终将这个改组重建项目命名为......”
“221基地补完计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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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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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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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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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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