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课后,方云旗站起来,从过道最后往教室前面走。
也许是动作太大,也许是因为课桌离得太近,他碰到了秦北北放在课桌边缘的一支笔。
笔掉落出去后,方云旗手掌往下一搁,接住了。
秦北北脱口打算吐槽的话换了个词:“算你接好了。”
方云旗放好,“我是谁。”
秦北北假笑两声,懒得反驳他,不过眼睛瞄到他反戴的棒球帽,还是愣了几秒。
因为方云旗平日里比较张扬活泼,他的头发和他本人一样,这一次却是完全被一顶帽子盖住。
有点儿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方云旗看她的眼睛不动,就知道她看见了,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她的问题——
她居然和林白榆、周沫她们聊天去了!
“……”
这不对劲。
方云旗又郁闷又纳闷地走了。
她不应该直接摘了他的帽子吗?
周沫开口:“方云旗戴帽子了诶。”
林白榆若有所思,却没有直说:“戴帽子有什么奇怪的。”
她对方云旗的印象很好,他很热情,待人真诚,对朋友也可以说是两肋插刀。
方云旗对女生其实也是很礼貌的,林白榆印象里没有他说女生不好的时候。
周沫说:“第一次见,新鲜嘛,他选帽子的眼光还可以。”
“他是故意的。”
秦北北忽然开了口。
林白榆心里隐隐猜到什么,周沫还懵懵懂懂:“什么故意的,故意和咱们一起?”
秦北北说:“他头发可能剪了……”
因为方云旗的头发不短,经常为了耍帅摆弄自己的头发,棒球帽反戴,额上该有碎发的。
可他没有。
而且秦北北看见了黑色的发茬。
她比谁都清楚这是怎么才会出现的。
那天上午,秦北北和父亲一起去了理发店,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被剪掉了头发。
那些黑色的发茬也是可以被剃掉的,像真正的光头,但秦北北摇头拒绝了。
这些是她头发存在过的证明。
方云旗呢,方云旗又为什么剪,是只剪了前面一点点,还是帽子底下都剪了?
秦北北平日里大胆又直接,和他吵过架,也动过手,虽然是同学间的小打小闹。
摘他的帽子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可这时候,秦北北胆怯了。
她不敢问,也不敢直接动手去摘他的帽子。
比起秦北北诸多想法,林白榆想得很简单。
方云旗一定是为了不让秦北北成为学校里的特殊人,他剪了,那学校里就有两个光头。
这样的事,最先做到的是他。
周沫睁大眼,“真的?干嘛?”
她说完就自己反应过来了,看向秦北北。
秦北北低声:“我只是猜的。”
林白榆说:“他今天早上迟到了快二十分钟。”
周沫托着下巴:“男生剪头发还挺快的,我弟就是,自己在家都能剃来着。”
她心思简单,完全没想远。
林白榆想的是,不论是之前的周家俊,还是那个恶毒的张步,都比不过方云旗的真诚。
也许无关爱情,只是友情。
方云旗的心思温柔又赤忱。
-
关于方云旗的头发到底剪没剪,这个话题终于上课铃。
从外面回来的男生没走后门,而是走的前门,从最前面一路走到最后,心念昭然若揭。
可秦北北一直低着头。
方云旗很挫败。
他觉得,她应该发现,然后很惊喜才对。
他给隋钦丢小纸条:【哥,你说她怎么没发现呢!】
隋钦知道她是谁:【那你就放在她面前,让她不得不看。】
这是隋钦的做法。
就像之前明明白白告诉林白榆:“我替你承受了伤害。”
让她不得不知道。
方云旗又丢回去:【怎么林白榆每次都能发现你不一样,好不一样。】
隋钦不回了。
因为,他觉得和单纯的方云旗说不通。
隋钦枕着自己的手臂,抬眼看林白榆的背影。
她真的每次都能发现他不一样吗?
老师还没来,林白榆向隋钦发微信消息:【饺子好吃吗?】
Q:【可以。】
就不夸一句吗?
林白榆:【你这个周末要去店里吗?】
隋钦回复:【去。】
他去好歹还能带来一点顾客,他不去,那就真没多少人了。
林白榆想了想,应该抽空还是能有一顿饭时间的,不过,这件事要好好说说。
隋钦也不一定想见她妈妈。
林白榆顺着话题问:【天冷了,店里要怎么办?】
Q:【不卖烧烤而已。】
林白榆:【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话题跳跃太快,隋钦靠在的桌上,食指微动。m.xiumb.com
Q:【饺子。】
隋钦很喜欢她妈妈包的饺子。
想一直吃。
林白榆发现他比以前直接了,乐于见此:【我以前问你,你什么都不说的。】
隋钦顿了顿。
【被你烦的。】
林白榆自动将这句话的意思拐为好的解释。
-
方云旗显摆来显摆去,秦北北无法忽视,林白榆直接说:“你有什么好怕的,他明显很开心啊。”
确实,是个人都知道方云旗不在意这些。
“这样反而不像你了。”林白榆说:“我认识的秦北北,是什么都喜欢直接说的,直接面对。”
秦北北怔住,而后转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星星,你为什么对隋钦那么好?”
林白榆沉默了会儿,“我和他的关系有点复杂,反正就是我欠了他的,我正在补偿。”
秦北北:“补偿?”
林白榆点头:“你就当隋钦是我的救命恩人吧,这和我们现在说的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秦北北摇头,狐狸眼弯了弯。
她没见过隋钦怎么救林白榆的,也不知道她喻指的救命恩人是什么意思,但她看出来,林白榆是想做就做的。
怎么自己还做不到呢。
秦北北想通了,叫来方云旗。
方云旗疑惑:“怎么了?”
秦北北仰头,一字一顿说:“帽子小姐看上你的帽子了。”
方云旗:?
他有一瞬间的反应不过来。
帽子小姐是他起的外号,但秦北北从来都是嗤之以鼻,她现在居然用这个自称。
秦北北催促道:“怎么听不懂啊?”
她伸出手,去摘他的帽子。
方云旗没阻挡,反而特别期待她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是什么反应,是震惊还是傻呆?
秦北北取下他的帽子。
站在自己面前的男生已经没了之前茂盛的黑发,从一个阳光少年变成了酷哥。
大概是剪得不干净,头发茬都在。
比寸头更短,干干净净的。
都说寸头是检验男孩子颜值的唯一标准,秦北北现在觉得,光头比寸头更难。
方云旗冲她笑。
秦北北忽然冷静下来。
“你在哪儿剪的?”
“学校外面的理发店。”
秦北北怔了下,“理发店那么早开门了吗?”
方云旗脸色变了一下,慢吞吞地说:“没有,我一直敲门,把那个老头吵醒了。”
八中校门的斜对面有个老理发店,有十几年了,便宜实惠,现在理发师也变成了爷爷辈。
对于他这种剃光的要求,轻松就能做到。
方云旗敲了好几分钟的门,把老爷子吵醒了,又被他火急火燎地拽着去剪头发。
“我要剃光头!剃光!”
老爷子拿推子的时候,眼睛都还眯着,所以剪得不干净。
当然了,一次五块钱,方云旗本来也没指望剪得很有型,他就是想剃掉而已。
现在一想,方云旗都后怕,万一老爷子手推歪了,说不定自己眉毛都没了。
可他当时压根没有在想这件事。
他只是想,自己也剪掉,秦北北下次总不会说他的时候,还说“你不是光头”了吧。
光头有什么,他也可以剪。
方云旗那时只是内心充斥着火热,看见镜子里的新发型,摸了好多下,还叫了声:“真酷。”
把老爷子给吓清醒了。
“小爷帅吗?”方云旗问。
“一点点吧。”秦北北装作勉为其难的语气,也不嘲讽他自称小爷的中二了。
方云旗听了,把她手里自己的棒球帽拿了回来,在她没注意的时候,戴到了她的头顶。
秦北北拍了下他的胳膊:“我有帽子!”
方云旗不听:“你自己说要戴我的,小爷都摘了你跟我说不戴了,故意的吧。”
他们说话间,班上同学也都注意到这里,看见方云旗的脑袋,都吃了一惊。
齐统大喇喇地开口:“哟,旗子,我差点认不出你了。”
方云旗转过去,摸着自己的头,“换了个发型又没换脸,就你眼睛视力不行。”
男生们打闹成一团,他的新发型比起其他事,仿佛都只是随意的一件小事般,叫嚣着我也要剪。
没人知道,这一天在秦北北的心里,留下了浓墨重彩。
-
作为秦北北的好友,林白榆最初发现她心境的变化。
她没有打扰,而是见到隋钦一点也没有惊讶这件事,“你之前就知道了吗?”
隋钦收了桌上的试卷,“早上看到的。”
毕竟理发店就在校门口,方云旗砸门也不是一个人都没看见的,稍一对,就能猜到真相。
林白榆小声问:“他这个剪得不行,你发现了吗?”
她趴在隋钦收拾干净的桌上,面朝教室里。
隋钦低头看她的侧脸,耳朵莹白小巧。
“我为什么要发现?”
林白榆却从这话里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他最是观察细微,好朋友的变化不可能没发现。
但他没说,他不掺合他们的事。
隋钦从来都是这样。
林白榆转移了话题,认真询问:“我妈妈想见你,你周末可以留出时间吗?”
妈妈?
隋钦神色变了一下,“为什么?”
林白榆说:“昨天晚上我回去晚被她发现了。”
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隋钦,妈妈已经知道她和他的伤害转移关系了。
隋钦沉思片刻,“我想想。”
面对林白榆好像很简单,因为她心思单纯又天真,好像他对她予取予求都可以。
但,别人不一样。
林白榆的母亲,会怎么想他?
厌恶还是什么?
“好。”林白榆点头。
她这声之后久没听见隋钦的声音,看着秦北北,林白榆想起梦里的自己。
她也是命运多舛,成了个瞎子。
林白榆微抬起脑袋,搁在自己的手腕上,“如果我和北北一样,身体出问题了,比如瞎了,你会怎么样?”
她压到了自己的头发。
隋钦瞧见了,伸手,轻而易举勾出那几根柔软的发丝,瞥着她的眉心痣,红得吸引着他去碰。
他觉得她这个问题很好笑。
“我会瞎。”
林白榆意识到自己问的时候忘了加前提:“不是这个,是如果我们之间没有伤害转移关系呢?”
从这个角度看,他丹凤眼上显出了双眼皮,眼下是被遮住的伤疤,眼瞳里情绪难以分辨。
隋钦忽然用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林白榆羽睫眨动,在他的掌心里刷过,些许轻痒。
隋钦说:“我不会陪你当个瞎子。”
我只会让你重新看见。
他从来不做别人。
他是隋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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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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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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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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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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