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衍内心深受煎熬,痛得呼吸都乱了。
如今他也明白过来了,徐老太太这般作为也并非真要他和徐宁和离,无非是想让徐宁吃过的苦从他这里找回来罢了。
“祖母……”裴衍开口,声音有些不稳,“是我糊涂,是我不好,您生我气,痛恨我不争气都好,只请您别拿宁儿的身子同我置气。”
说罢,他转头又对外面喊道:“长随,取马鞭来!”
徐老太太看了他一眼,嘴角弯着,似笑非笑。
外头那四朵金花对视一眼,一时拿不定主意到底该不该听裴衍的。
玄冬沉默片刻,低声道:“听爷的吧。他若不给老太太和大奶奶一个态度,只怕这事儿没完呢。”
长随这才去取了马鞭来。
裴衍接过马鞭,又在徐老太太跟前跪下,双手奉上马鞭,道:“一切因果皆是我一手造成,我不怨谁,但请祖母责罚!”
他以为和离就能不牵连徐宁,可宫变时还连累了她。害她被人挟持,被人欺辱,还险些丧命。
后来事情了结了,徐宁回了徐家,他又缠上去,让她被人说尽闲话。
明明有孕在身,却还要为她操心,连因为孕吐,饭也吃不好,整个人为此瘦了一大圈。
如今他又一错再错,感天动地的想自己一个人悄悄去死,以为这样就不会连累她,可还是叫她知道了。
偏他还一意孤行,说尽了伤人的话。
是他活该,无论徐老太太气他、骂他,打他都是他该受的。
但徐老太太却并不接他的鞭子,只垂着眼,目光温和地看着他。
这反而叫裴衍越发愧疚起来。
那边薛氏终究是没坐住,起身看了徐老太太一眼,绞着手帕替裴衍求情:“老太太,这事儿是阿衍不对,你气他、骂他都好。只是……这孩子还在病中,恐怕经不住那一顿鞭子,您……您就是瞧在他与宁丫头夫妻一场的份上,饶了他这一回吧。”
徐老太太目光一转,侧眼看向薛氏,神情又变得似笑非笑起来。
宁国公见状,霎时明白过来,徐老太太根本就没打算动手抽裴衍一顿。
他清了清嗓子,将薛氏拉回来坐好,故意道:“你替他求什么情?!要我说,就该抽他一顿!老太太,您不必看我与他母亲的面子,只管打!要嫌那鞭子打人不疼,我现在就叫长随去寻一根藤条来!您……”
“行啦!”徐老太太打断他后面的话,“你们夫妻俩就这么一个孩子,我要真打他一顿,你们舍得?哼,只怕我还没下手呢,你们便要吃了我!”
徐宁始终不曾说话,甚至垂着眼都没看裴衍一眼。
但若是细看,就会发现,她垂在袖中的手,是紧紧握在一起的。
徐老太太心疼她,要为她出气,她不可能站在裴衍那边去驳老太太的面儿。老太太若真动手,要抽裴衍一顿,她也不会阻拦,也不会求情,但可能会跟他一起受罚。
徐宁也知道,老太太不会动手。
她只会往人心窝子里扎刀子。
果然,就在众人以为她就要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时,她又道:“伤人的话是大人说,罪也是大人的认的,这好话歹话都叫您说了,咱们祖孙还能说什么?”
裴衍预感不好,抬起头看她,没藏住眼底的慌乱:“祖母,您……”
徐老太太一抬手,打断他后面的话:“太师大人,您可要想清楚了。您瞒着宁丫头,不要她到裴家,只怕是清楚自己的病是无药可救的。既是无救,您确定还要拉着拧丫头?”
徐老太太的刀果然厉害,一扎一个准,裴衍那脸当时就一片惨白,眼神光都黯淡了不少。
“您瞒着咱们,咱们也不知您得了什么病,但您自己应是清楚还有多少日子的。”老太太又温柔地扎上一刀,“或许一年两年,又或者……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倒还好,您还能瞧见自己孩子出生,替他过周岁礼。可若是一天两天,您别说看见孩子出生了,您连宁丫头几时进产房,生的是儿是女也不知!”
“您不能给她安稳,也不能陪她生孩子,替她痛苦便罢。将来您一走,她们孤儿寡母的,该受多少苦,您可知道?”
“不说宁丫头会遭多少人的非议,只说您的孩子,他一出生就会没有父亲。待他懂事些了,发现自己与别人不同,他必然会追问他的父亲是谁!您到时候叫宁丫头如何回答?说他父亲死了?可怜那半大的孩子,连死是什么都不知,就要被迫接受自己没有父亲的事实!”
“小孩子嘛,不辨是非的年纪,瞧见与自己不一样的人,出于好奇也好,其他原因也罢,必然会有人生出恶意,排挤您的孩子,委婉些的会可怜同情他,可若是带着恶意的,只怕会骂他是没爹的野种!太师大人,您确定您想看见这些?”琇書蛧
这一刀可比之前扎得狠多了,裴衍呼吸一窒,瞬间白了脸。
握着马鞭的手又微微收紧,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薛氏见状,心疼的不行,连忙又道:“不会的,不会的……无论宁丫头这一胎是男是女,一出生便是宁国公府的嫡长孙,有我同他祖父护着,谁敢这样说他?若叫我知道了,我定……”
“你定什么?”徐老太太打断她的话,神色间带了些嘲讽,“国公夫人,宁丫头这一胎若怀的是个姑娘,你可还会这样说?”
薛氏想也未想,就道:“我自己也想要个姑娘,可惜没福分。宁丫头这一胎若是姑娘,我定是疼也疼不及的!”
徐老太太哼笑一声,道:“同为女人,我告诉你你到时候会如何想!宁丫头这一胎若是个姑娘,待太师大人一死,旁人就会说你裴家血脉断了!”
“一开始你或许会护着宁丫头,可时间一久,说的人多了,你又见你周围的人一生一个带把的,你便会心生怨怼,怨怪宁丫头无用,生不出哥儿来,害你裴家断了血脉。若此时有人给你进谗言,说太师大人是宁丫头害死的,你猜你会不会说宁丫头克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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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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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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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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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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