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叫赵妈妈去请了一回,见她还是不愿来,便随了她去。
晚饭摆在枕霞居,里间一桌,外头小厅里一桌。
今年人不如从前多,三房和大房的人加起来也凑不了一桌,薛氏想着,都是自家人,就没有男女分席。
另外那一桌是替赵妈妈他们这样在府里多年,有些声望的下人摆的。
勉勉强强的凑够两桌,也算热热闹闹的吃了个团圆饭。
家宴过半时,门房处有人匆匆来回,道是宫里来了人,替李鹜送御菜来的。
一群人连忙起身,又是相迎又是谢恩。
送御菜来的是乾清宫的宫人,宁国公要留他们用了饭再回去,他们婉拒了。
又只好叫闻管事打赏了一些银子,方才送了他们出去。
李鹜赐了两道菜,一道是红梅珠香,一道是御膳豆黄。
宁国公不胜酒力,喝了两杯酒,这会子有些微醺,迷迷糊糊的让裴衍明儿提醒他写折子去谢恩。
裴衍没应,宁国公转头才发现旁边坐着薛氏,裴衍在另外一边挨着徐宁不知在说什么话,小夫妻旁若无人,交头接耳。
宁国公看着薛氏眨了眨眼,薛氏不解风情,推开他的脑瓜子,嫌道:“不能喝还喝这么多,明儿头疼,可别哼哼唧唧的怨我没提醒你。”
宁国公忧愁的叹了口气,认命地将杯里的酒换成了枸杞猪肚汤。
家宴临近尾声,不知是谁提议放炮竹。
裴青芜去拉徐宁,徐宁怕冷不愿意动,捧着碗汤慢悠悠的喝着,让她们自己去放,她看着就好。
不一会儿,外头院子里传来一阵欢呼笑闹,薛氏同三太太也出去看了一回,最后因为怕冷,又重新回了屋来,在角落里聊天说话。
“姑娘!姑娘你快来呀,烟花可好看了。”叨叨叫着进了屋来,也不管徐宁愿不愿意,拽着她就往外头走,“您瞧您,这半年来,脸圆了不少,再这样害懒,回头去给老太太拜年,她都该不认得您了。”
徐宁没办法,只好跟着她一块儿出去闹。
霜降在外头候着,见她出来,就将汤媪塞到了她手里去,还用眼神示意她去看叨叨和长随。
那二人蹲在一处,拿着一根香准备去点炮竹。
叨叨也不点,只蹲在一旁看,等长随点燃了引线,她又抓着长随的手叫着要跑开。
长随没留意叫她扯了个措手不及,也没站得起来,直接一个摔了个屁墩儿。
那炮竹眼看着要炸开了,叨叨那笨丫头也不知怎么想的,稀里糊涂地又伸出手去,先把长随双耳给捂住了。
“砰——”一声,炮竹炸开,留下一股淡淡的火药味。
叨叨见了,又抢过长随手里的香,欢欢喜喜地跑到了裴青芜身旁去,徒留长随傻了似的坐在地上,缩着脖子,满脸通红。
霜降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与徐宁道:“怪可怜的,姑娘明年要不少派些活儿给他吧。”
徐宁抱着汤媪道:“少干活儿哪来的钱养家?我可还没说要同意这门亲事。”
这时,裴青芜又笑着过来拉着徐宁往院里去:“嫂嫂快来。”
徐宁见她们玩得高兴,也不好扫了她们的兴致,将汤媪塞回霜降手里,接过裴青芜手里递来的香,也去狠狠玩了一回。
裴衍不知几时从屋里出来了,他也不往人群里凑,只站在廊下,揣着两只手,靠着柱子懒散散地看着。
徐宁今日大约是真高兴,脸上的笑意不是往常跟人敷衍时那种客套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甩开了所有顾忌一样,肆无忌惮的大笑。
她站在院中央,偶尔点一个炮竹,点完又离得远远的,两个眼睛里像落了两盏灯火,又明又亮。
不知是不是发觉了裴衍的视线,她顿了一顿,忽然又转过头来,等瞧见他果然在廊下站着时,又上得前来,拉着他往热闹里去,还把手里的香也塞了过去,示意他去点。
裴衍敷衍地去点了两个,就将香丢给了长随,自个站到徐宁身旁去,一面看,一面替她挡着些风。
闹了大半晌,炮仗放得差不多了,时辰也差不多了,就有人拿了烟花过来。
不比小打小闹炮竹,这会子的烟花是真烟花。
裴衍拉着徐宁站到了安全的地方去,把人带进怀里,用斗篷裹着。
等到第一束烟花在耳边炸开时,他低下头去,用只有他们二人才听得见的声音,低低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徐宁猛地侧头,惊讶地看着他。
裴衍与她对视一眼,捂着她的右耳,在她左耳旁继续念:“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徐宁眼里渐渐染上了笑意,她看着裴衍,听他将剩下的念完:“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烟花短暂,转瞬即逝,却又在下一刻“砰砰——”几声,炸开得更多了。ωωω.χΙυΜЬ.Cǒm
裴衍就在那些声音里,捂着她的右耳低声跟她说:“宁儿,你就是我的桃花。”
虽然但是,徐宁被他酸得抖了一下。
不知怎的,她就想起了当日他们成亲时,裴衍悄悄塞到她手里的点心,那包着点心的油纸上,画着朵并蒂桃花。
蔬和斋的油纸上并没有这样的花样的,那朵并蒂桃花出自谁手,不言而喻。
她后来还听说,自打那以后,蔬和斋的油纸上就多了这样的花样,当时还在京城里兴起了好一股热潮。
裴衍发觉她抖了一下,又看她一眼,对自己无语了,觉着脸上挂不住,想转身就走。
然而不等他转身,衣袖就被拉住了:“你走什么,我又不嫌你俗……你把头低下来一点。”
裴衍侧目,看见她目光似湖水泛起的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来,又似夜色之下,春风吹拂过的桃花枝,静谧美好。
明明不是挑花盛开的时节,他却好似闻到了桃花香。
裴衍愣了一下,片刻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正要低下头去时,徐宁便先一步踮起脚来,在他唇角吻了一下。
烟花继续在耳边炸开,所有人都被吸引了视线,唯独裴尚书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只觉怎么也看不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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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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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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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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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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