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衍却好似个例外,他依旧早出晚归,每日仍要到吏部去。
已经好几日了,徐宁睡下时,他还没回来,醒来时身旁位置早就空了,若非还有些余温,她都要怀疑裴衍是不是一直在吏部不曾回来过。
之前他还幻想徐宁在裴家被人当驴使,如今他自己反而成了那头驴。
徐宁卯正起来,穿戴整齐,又洗漱后,才叫来长随问道:“昨个儿你们爷是歇在书房的?”
长随比他家大奶奶还愁,叹道:“可不是。昨个儿处理事务到半夜,您送去的宵夜送去时是什么样,小的今儿拿收来时就还是什么样,一口没动过。旁人都休沐了,偏他事情多,忙也忙不完,好似吏部就剩他一人似的。”
昨个裴衍下衙时虽比往日早,但却少见的将事务带回了家来,同徐宁用了晚饭后,就一头钻进了书房,再没出来过。
徐宁连他几时出的门都不知。
“想是那边有什么事,得他亲自处理才行。”徐宁抿了抿唇,克制着不往深处去想,又吩咐道,“让厨房做两道你们爷爱吃的菜,午饭前送到吏部去,你定要看着他吃完了再回来。”
长随答应一声就退下来。
徐宁收拾收拾去了枕霞居。
正月十五之前,宁国公也不必到太常寺去,倒是又能陪薛氏用早膳了。
徐宁过去时,宁国公正拉着薛氏的手说什么话,薛氏大约是不好意思了,侧目瞪他一眼,又抽出手来,半真半假地啐了他一口。
赵妈妈目不斜视,回道:“老爷、太太,大奶奶来了。”
那屋里二人方收了话,齐齐转过头来对徐宁笑了笑。
宁国公见她一个人,又怕她多想,还道:“吏部事情多,又杂,何况他还兼着军机处的事,比旁人忙一些也正常。”
在裴衍顶着得罪满朝文武百官的压力之下,李鹜“力排众议”将军机处设立了起来。
军机处设立于乾清宫,不下属任何机构,除去裴衍外,剩下的全是李鹜自己挑的纯臣,在朝中有些地位,但都是家世清白、没有根基,刚正不阿之流。
裴尚书在里头显得格格不入。
徐宁听了宁国公的话,应了声是,并未多言。
宁国公又道:“不过,再忙也是这两日了,年三十那日他必然是在家里,哪里也不去的。”
薛氏吩咐了赵妈妈传饭,听见这话,又埋怨道:“那可难说,去岁除夕和元宵,你我可曾在这府里见着他一面?”m.χIùmЬ.CǒM
去岁除夕,裴衍白天躲在乾清宫,晚上出城去寻了常先生与常夫人过年。
元宵时,更是十四那日就不见了人影,不知躲哪里去了。
“那能一样?”宁国公看了看徐宁,笑得意味深长,“去岁他是躲他祖母,如今这府里还有他要躲的人?只怕是连想见的人都见不够的。”
薛氏闻言,也看向徐宁笑了起来。
徐宁面色不改,镇定道:“是,近来他忙得团团转,也不曾好好同父亲母亲说两句话,定是想您二人想得紧。”
薛氏又要笑话她,恰逢赵妈妈领着丫鬟过来摆早膳,适时便将话题转了开去。
一时,虽缺了裴衍,但他们三人倒也气氛和谐,其乐融融。
用罢早饭,徐宁便要回行云阁去,哪里想这边才刚起身,赵妈妈就急急进了门来,道是二老爷他们过来了。
宁国公迎出去,便见不止是二老爷,还有族里的几位老爷太太全过来了,连半身不遂的三老爷都叫人抬了过来。
他一见这几人一同出现,心里就有数了。
宁国公也不问缘由,只领着薛氏她们婆媳见过了,便将人领进了大厅,一面请他们入座,一面又吩咐了上茶。
等众人都喝了茶,他才放下茶盏,在主位上笑了笑,只问这行人里最年长的那个:“六叔,您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六老太爷手里拿个鼻烟壶,像模像样地吸了一口后,又转过视线在屋里看了看。
他目光在徐宁身上顿了顿,拧眉道:“衍哥儿不在?”
宁国公好脾气道:“吏部那边事多,他还未得闲。六叔有什么要紧事,同我说也是一样的。”
六老太爷点点头,又吸了一口鼻烟壶,才侧目看向了二老爷,道:“老二啊,这事儿是你的主意,你自己同你大哥说罢。”
宁国公便将视线转向了二老爷。
不知为何,二老爷看着他那温和视线,忽然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他们兄弟三人的性子,其实没一个是与老国公想象的,老大温和,老二内敛,老三烂泥扶不上墙,反而是裴衍的性子更像老国公。
难怪老国公病重时,谁都不见,只留了裴衍在跟前。
二老爷想起从前老国公看他的眼神,心中那仅有的一丝对他大哥的愧疚也消失不见了。
他暗自咬了咬牙,道:“家里的人日渐多了起来,虽不至于住不下了,但到底是人多容易生出矛盾来。吵吵闹闹的,既不像话,家里的根先烂了,倒是难以长久的。我便想着,不如分了家大家各自过去,这样既能长久,少些矛盾,又能使家里越发兴旺。”
宁国公点点头,并未说同意分,还是不分,只转过目光看向三老爷,问道:“三弟也是这般想的?”
三老爷激动道:“从前我就说过,分了家各自过去,只你们不同意,母亲也阻拦。若那时就分了,我如今也不会这般模样!”
他虽也半身不遂,动弹不得,双手无力,连筷子也拿不住,但比裴老太太好些的地方就是他还能说话,头和手也能简单活动活动,就是双腿断了,再难站起来。
三老爷只将罪名安在徐宁身上,认为自己这般模样,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一时说到激动之处,又狠狠瞪向了徐宁,将牙齿磨得“咯咯”响,好似要吃她的肉。
徐宁对上他的视线,不仅不生气,还眯着眼甜甜一笑,又是气人又是挑衅。
三老爷一口气差点没倒上来,险些就那样去了。
这时,听得宁国公叹气道:“我虽也无意见,但只怕母亲不同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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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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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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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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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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