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门的小厮见状,忙拉住随行的车夫,打探道:“大老爷这是怎么了?今儿怎拉着脸回来了?”
“快别问了!”车夫满脑门的官司,生怕惹事似的甩开了手去,“咱们这家里,指不定哪日就步了英国公府的后尘呢!”
英国公府出事时,闹得满城风雨,世家间更是人心惶惶的,那阵子连烟花巷里头的生意都差了些。
小厮害怕了一下,随即又不信,道:“你哄我呢?英国公那是自己作死,不将今上放眼里,咱们大老爷和哥儿可比他强了去……”
车夫翻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肤浅!倘或是咱们哥儿出了事呢?只怕到时候,下场未必就比英国公强到了哪里去!”
*
宁国公一径回了枕霞居去。
薛氏得知他回来,早早就在门口等着了,见他进了院,正要迎上去,就见宁国公那脸拉得比驴还长。
“怎么了这是?”她上前,接过他手里的帽子递给赵妈妈,问道,“怎这个脸色?”
宁国公没回他,大步进了屋去,才回身问:“衍哥儿呢?”
薛氏上前,帮他解官服的扣子:“今儿他休沐,在行云阁呢……寻他有事?”
“休沐?”宁国公冷哼道,“若真是休沐,我就该谢天谢地了!”
他又叫来赵妈妈,道:“去把他叫来,我有些事情问问他!”
赵妈妈先看了薛氏一眼。
薛氏摆摆手,让她依言去叫人,又撇了宁国公一眼,甩开手道:“你叫他便叫他,同我摆什么脸子?难不成你在外头受了气,还要回家来拿我们这些妇道人家出气不成?”
宁国公见状,忙又柔下脸来去哄她,道:“我这哪里是给你摆脸子,我这里急的!好夫人、好太太,快别生我气了罢。”
他拱手赔了好一会儿的礼,薛氏这才好些,又去伺候他换衣裳。
“好好的,你急什么?”薛氏道,“阿衍是会气人了些,可也不是不叫人放心的。从前你在旁人跟前提起他来,哪一回不是满脸得意的?这会子还没进家门呢,便一脸要寻人算账的表情。”
对比京城那些纨绔子弟,裴衍除了会气人之外,还真没有哪一点不叫人放心的。
比他年轻的,官位不如他高,官位比他高的,不如他年轻,至今不曾犯过什么大错,同当今还是师出一门,品貌也不凡,妥妥的别人家的孩子。
每回宁国公出去跟人应酬,但凡别人说起裴衍来,他嘴角都裂得老高。
“你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宁国公说着又去净手,“我是高兴、得意,可我也愁啊。前头,咱们初次到徐家去提亲时,我就与你说过的,伴君如伴虎,他站得高,离头上悬的着剑就越近!”
薛氏听得一脸茫然,都忘了把帕子递给他擦手:“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宁国公自己拿过她手里的帕子来,把手擦干了,又长叹了口气,正要与她解释时,赵妈妈就打了帘子回道:“老爷、太太,大哥儿来了。”
宁国公忙又将话咽了回去,出了内室,就见裴衍站在小厅里,长身鹤立,丰神俊朗,就是神色略微显得有些疏离。
徐宁也来了,站在裴衍身旁,亭亭玉立,袅袅娜娜,她原不是倾国倾城的貌,却十分端庄大气,叫人一眼瞧见了就很舒服。
宁国公瞧着他们二人站在一处,倒是极为相配的。
徐宁见了他们夫妇出来,又不慌不忙地见礼,余光里见裴衍没动,以为他在走神,又用手肘悄悄捅了他一下。
她以为做得隐秘,谁也没瞧见,殊不知屋里几个人都瞧见了。
宁国公和薛氏都没说什么,只等裴衍也见了礼,他才道:“都来了?且坐吧,我正好当你母亲和夫人的面问问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他声音不大,语气却极重。
薛氏还是头一回见他用这般语气同裴衍说话,一时被吓着了,都忘了坐下。
裴衍看他一眼,也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也不坐,淡淡道:“不做什么……”
宁国公沉声打断他的话:“不做什么,你便连朝也不上?怎么,吏部关不住你,你还想搭个梯子上天吗?!”
裴衍道:“也不是不行。”
宁国公立即叫他气得眼也瞪圆了。
徐宁听着话音不对,又一把拉住裴衍的手臂,侧目疑道:“你今日不是休沐?”
裴衍垂眸看她一眼,点了点头。
徐宁听了,松开他的手,后退几步,跌进了圈椅里,震惊地看着他。
直接旷工啊,这是?
裴尚书胆子好大啊。
薛氏完全就是懵的,根本跟不上他们的对话,捂着脑门道:“等会儿等会儿……这是怎么回事?什么叫朝也不上?什么又叫不是休沐?”xiumb.com
宁国公狠狠瞪了裴衍一眼,指着他气笑了:“这个孽障,昨儿在乾清宫,为着些小事同今上生了嫌隙,今儿就撂挑子不干了!”
裴衍道:“不是小事。”
宁国公起身道:“怎么不是小事?都翻了页,盖了棺,过去了这样久的事,你还提他做什么?”
“并非是我要提,”裴衍看着他,眼神异常坚定,半步不退,“是都察院非要往我嘴里塞,恶心我,我便要凭他们塞,凭他们恶心?再说今上既是信了,我同他说再多他就不信了?”
说着,他冷冷一笑,满是讥讽:“咱们今上,最是生性多疑,猜忌……”
“你是疯了吗?!”宁国公吓了一跳,恨不能跳起来去捂他的嘴,“裴行止,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还想拉着裴家为你陪葬吗?!”
裴衍继续气他:“放心,若今上真信了都察院的鬼话要降罪,定也是叫我自己去死,拉不着你们。”
宁国公先要叫他气死了,抚着胸口,连气也喘不过来了。
薛氏彻底懵在了哪儿。
徐宁虽也听得糊里糊涂的,但是会猜,会联想之前常夫人和叶朝都没说完的话,也会想昨日裴衍喝醉梦游时发的那些疯。
她心里隐隐知道是为的什么,但却不知具体的是什么事。
徐宁捏了捏手指,仰头问道:“你方才说的那些,是气话,还是真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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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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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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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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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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