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衍听了,只点头嗯一声,只道:“烦请转告王公公,若今上心情好些了,支会我一声。”
宫人答应了,便匆匆告辞走了。
裴衍回了吏部衙门,又等了半日,直至下衙前,才有宫人来说,今上心情好些了,请他过去。
他应一声,自一堆折子里头,挑出三两件的重要的事,一并带上往乾清宫去了。
等宫人通传后,他进了殿去,也不提皇后的事,只说折子上的事,某知府审案忽然猝死,暂由主簿接了职务,拟定从州府下一知县任知府。
李鹜看过折子,并未说什么,只随口问了问那知县做出过什么政绩后,就落了印,交给吏部去办。
“还有一事,”裴衍道,“益州连日干旱,益州知府开粮仓救济灾民,有人弹劾其未经允许,私开粮仓,应革职。臣查过此事,益州自京城路途遥远,若按规矩上禀朝廷来回耽搁至少得大半月,期间不知饿死多少人,益州知府等得起,益州百姓等不起。何况私开粮仓是为了灾民,若革职,只恐引起民怨,不妥。”
李鹜眯着眼,将他看了看,随即笑起来,带着些稚气:“阿衍说当如何处置?”
裴衍拱手,微微弯腰,垂着头:“不处置,还安抚。让户部拨款收购米面,一应用度过去,助其渡过这个冬天。”
李鹜手指在桌上敲着,撑着下巴道:“可是阿衍,益州粮仓是战时支援边关所用,他如今私开粮仓,先斩后奏,相当于断了西北的备用粮。若不处置,回头人人效仿,各地粮仓都空了,当起战事时,又该如何?”
裴衍道:“西北有叶侯坐镇,边陲小国不敢轻易来犯,何况益州又属魏王封地,若真要罚,王爷也难辞其咎。”
李鹜敲着桌案的手指一顿,漫不经心地笑也没了。
他盯着裴衍,眸光又深又沉,还带着些探究。
殿中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只闻呼吸声。
王泗伺候在侧,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来,紧张地看看李鹜,又看看裴衍,唯恐这二人话不投机,直接吵了起来。
裴衍半埋着头,维持着拱手的姿势,一动不动。
好一会儿,他才听得李鹜重新笑了起来:“我还当阿衍你并不知朕的打算,入宫来只为同朕装傻,原是早就有了打算,在这里等着朕呢。”
裴衍又将腰弯得深了些,硬邦邦道:“陛下明鉴,臣只秉公办事,并不敢揣测圣意。”
“你都提醒得这样明显了,还说不敢揣测圣意?”李鹜脸上带着笑意,语气却冷冷的,“你同朕说话,几时变得这样拐弯抹角了?”xǐυmь.℃òm
只听得裴衍语气淡淡:“臣并未拐弯抹角。”
李鹜嗤笑一声,眼神落在他身上,锐利似刀,甚至连脸也冷了下来,却换了称呼:“我知你同老八关系好,想她自由自在,重回西北。我也何尝不是这样想的?但凡她不姓叶,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我早放了她回去!”
裴衍听了这话,忽然收回手,直起腰来,直直对上那君王的视线。
二人目光交汇,李鹜见他冷淡疏离了好几年的眼神,一瞬间像是落了光进去,把凝结在里头的寒冰都化了。
他忽然问:“阿鹜,您还记得大师兄吗?”
李鹜神色巨变,忽然自龙椅站起来,甩袖扫落了案上堆积的折子。
他满身戾气,眼神深处凝结的是杀意,语气却压格外温柔:“阿衍,我同你说过,不许在我跟前提起他来,你都忘了?”
王泗吓坏了,忙跪下来请陛下息怒。
陛下息不了怒,瞧着还想将裴尚书的吊起来,把他的肉片下来烤着吃了。
裴尚书那讨嫌的毫无眼色,专往旁人痛处戳:“我记得大师兄,也记得死在东宫的小宫女,还记得太后娘娘和老师。”
这里的老师,他说的却不是常先生。
这些人忽然被提起来,李鹜杀意再不做任何掩藏,直接从眼里飞了出来。
他盯着裴衍,满脸阴沉:“阿衍,你也要弃朕而去是不是?”
裴衍躬身,拱手一拜,头铁道:“臣从未想过弃今上而去,是今上早忘了初心,要弃臣而去……”
“住嘴!”
李鹜一声厉呵,像是再难以压住心头的怒火一样,忽然抓了一旁的茶盏,就往裴衍砸了去!
裴衍没躲,正要受了这一砸时,边上王泗忽然扑过来,替他挡住了。
那茶盏砸在王泗脑门时,当即就碎了,脑门也破了,血迹顺着额头就滑了下来。
王泗也顾不上疼,忙推了裴衍一把,焦急道:“哎哟,我的裴大人诶,您可少说两句吧!今上那样克制的人,都叫您气得不顾形象了,您何苦还要讨人嫌呢?”
裴衍看他一眼,嘴唇动了动,瞧见他额头的血迹,刻薄的话到底是咽了回去。
他推开王泗,拱手与仍在盛怒之中,叫他气得脸都扭曲了的李鹜一拜,平静道:“赈灾一事,今上若寻不着放心之人,臣愿自请前往。”
李鹜心里一梗,差点叫他这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态度怄出血来。
他冷笑一声,指着殿门,道:“滚出去!”
裴衍拱手一拜,礼数周到地滚了。
待他下去了,王泗才彻底松下口气来,他愁眉苦脸,也顾不上去处理伤口,一面去整理折子,一面劝道:“今上龙体要紧,何苦同尚书大人动怒呢?您也不是不知他那是性子……”
“怎么,难不成还要朕这个天子低声下气去哄他不成?”李鹜怒火未消,瞧见他头上的伤,又冷笑一声,“你倒是爬得快,不知道的还当你是伺候他的!”
王泗赶忙用袖子将血迹胡乱一擦,赔笑道:“婢子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死人,怎会有二心呢。”
他笑完,又叹了口气,低声道:“婢子只是担心,明日皇后娘娘生辰,裴尚书若是伤了,落到有心人眼里,又生出事端来惹陛下烦心。”
王泗一面说,一面见李鹜神色缓和了一些,又道:“旁人不清楚,但婢子日日伺候今上,是知道您的苦心。陛下,何不就应了尚书大人方才所求,放他到益州去,兴许他就明白陛下的苦心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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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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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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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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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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