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没听清楚,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又追问了一句:“大人说什么?”
裴衍表情淡淡,有那么一瞬间,眼中好似闪过了一丝讽刺。
但他却什么也没说,只咬住话头,若无其事道:“我知道了。”
宫人一脸茫然,不知道他知道了什么。
裴衍站在那儿,仍是如同白桦树一样笔直:“你且回去告诉娘娘,我自有打算,她不必再管,保全自己便好。”
宫人看看他,也猜不透他这会子想的是什么,只得欠身应是,告辞走了。
等人走后,裴衍又在原地站了片刻,才另叫了信得过的人来,低声嘱咐他两句后,那人就匆匆出了吏部衙门,往宫门处去了。
这时,裴衍忽然察觉到身后有一道探究的视线。
他一顿,装作不经意地转过头去,正好就对上了吏部侍郎探头探脑,慌慌张张间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视线。
裴衍只当做什么也不知道,淡声问:“有事?”
见被抓了个正着,吏部侍郎也不含糊其辞,陪笑着两步上得前来:“方才好像瞧见了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一时好奇……”
裴衍打断他后边的话,问道:“你去过后宫?”
吏部侍郎笑容一变,忙道:“这……大人,这话可乱说不得!若叫有心人听了去,下官只怕见不着明早的太阳!”
“那你如何认得皇后娘娘身边的人?”裴衍目光落在他身上,又冷又沉。
吏部侍郎一下卡了壳,说不出半句辩驳的话来,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
裴衍至今仍记得,当初李鹜力排众议,将他提到吏部尚书的位置时,当时的吏部尚书带着吏部一众说得上话的官员集体罢官,跪在乾清宫外头以死相逼李鹜收回成命。
闹得沸沸扬扬,大有李鹜不收回成命,他们就要一头撞死在乾清宫外头。
而当时那些人里并没有如今的吏部侍郎。
裴衍撇他一眼,随即收回视线来,负手淡淡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我能有如今,已是不易。就怕将来升没能往上升,反降了下去。毕竟往上走不易,往下走却是极快的。”
吏部侍郎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瞬间冒了一头冷汗。
他气势瞬间矮了一截,下意识弯下腰,垂下头来,艰难扯着嘴角笑道:“大、大人说的是……啊,对了,下官找出来,是有道折子想呈给大人过目。”
那一瞬,吏部侍郎拿折子的手都在细细颤抖。
裴衍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分明是冷冷淡淡的,漠不关心的,可他却觉得那冷淡的视线里,凝着的是冰刃。
他在吏部多年,虽没亲眼见过裴衍的手段,但当年他能坐稳吏部尚书的位置的传言,却一直在吏部内部流传着。
有说他为了往上爬杀了他的恩师,也有说他赶尽杀绝的,还有说他连刚出生的奶娃娃都不放过,无论说他哪一个,那手上都是不干净的。
裴衍也从未对此解释过什么,好似默认了。
吏部侍郎就算有二心,也不敢公然挑衅他。
裴衍却也只将他淡淡一扫,就将折子接了过去,随后与他擦肩而过时,忽然道:“还有……太史局说明日有雨。”
吏部侍郎:“……”
他流下来的冷汗又顺着原来的位置,流了回去。
也只有裴衍会在把人吓个半死的同时,还有心情跟人玩笑。
*
长随拿到消息后,就匆匆去了徐家,将消息送到了徐停手里。
徐停了脸色变了又变了,追问了好些细节之后,又命人将长随送走,他匆匆就去了岁寒斋。
徐老太太也在等消息,温明若陪着她,见了他进来,二人就忙起身来问:“可是宁儿回来了?”
她满脸焦急之色,布满了褶子的脸上隐隐还挂着些疲惫,看向徐停的目光之中,全是希冀。
徐停瞬间哑然,看着老太太的脸,拱手拜着,一时不知该不该将长随带来的消息说给她。
前头邹姨娘诋毁徐宁的事情,已叫她元气大伤,养了好些日子,也没完全养回来,有时候行动,还得拄拐才行。
徐停怕她得知后又受不住,再次晕过去。
但老太太也不是蠢笨的人,见他维持着拱手的姿势一动不动,还久久不语,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不等徐停纠结完,她就颤声问道:“是不是、是不是选上了?”
温明若扶着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老太太扶着她手的那只手有多用力——那是下意识的动作,她本人还根本没意识到。
她腾出一只手来,伸到背后去,一下一下安抚似的顺着老太太的背脊。
徐老太太看了她一眼,慢慢松下口气来,也松了紧紧抓着她的那只手,镇定道:“无论是什么结果,你且说来,我受得住。”
徐停知道这事儿瞒不住老太太,何况若徐宁真有什么,这家里能救她的,就只有老太太了。
他将心一横,一口气道:“也不知算不算上选上。裴大人身边的长随的说,宫里头递出来的消息,圣上什么话也没有,就叫人将三妹妹带去了乾清宫……圣上还在选秀,至今不知是何缘故。”www.xiumb.com
老太太闻言,猛地后退两步,跌坐回了椅子里。
没有原因,就直接被带去了乾清宫,这比被选上了还要严重。
温明若也是心事重重,但见老太太脸色发青,又一言不语,并不敢多问,只担忧道:“外祖母,您……”
正说着,外头帘笼动了动,下人回道:“老太太,太太和老爷来了。”
徐老太太仍是一言不发,满脸凝重。
沈氏和徐由俭进来前,已经在外头听见了徐停的话。
待进来见了老太太的脸色,徐由俭揣着无所谓的口吻道:“母亲不必担心,宁丫头牙尖嘴利,有的是本事,说不定叫圣上关两日就放了回来。”
他没注意到徐老太太的脸已经沉了下来,继续道:“再说她不过一个未经事的蠢笨丫头,无权无势的,圣上为难她做什么?定是关两日,吓唬吓唬人,就放出来了。”
徐老太太怒不可遏,一甩袖扫落桌上的铜茶壶,阴沉沉地盯着徐由俭道:“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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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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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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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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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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