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为老太爷办了一场法事,家里众人都得参与。
等一场法事做完,天都要黑了,还下起雨来。
徐宁不想回禅房去歇着,就带了叨叨在寺中转。
等到了一处殿里,她见里面供奉的是文曲星,便想着替徐停拜一拜。
可左右一看,却不见有小和尚提供香火,她只好打发了叨叨去。
谁知这丫头一去,半响都没回来。
徐宁正奇怪,才想出了殿去寻她时,赫然就撞见门口站着一个人。
那人手里抱了个盒子,站在门口也不进,定定地望着徐宁,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三妹妹……”
徐宁:“……”
她左右一看,见不远处有根柱子,立即脚底摸泥,躲到了柱子后面去。
贺连昱大受伤,眼底瞬间没了光彩,垂头丧气的,瞧着比那外头被雨水打蔫的草木还要惨。
“三妹妹,你既只当我是兄长,又何苦这样避我如蛇蝎?”贺连昱动了动,又抬起头来,哀怨地看着徐宁躲的那根柱子,“我原去了徐家,他们说你随祖母到这里来了,我就寻了过来。也不想做什么,就是……”
贺连昱瞧见柱子后的裙摆动了动,半个脑袋从柱子后边探了出来:“三哥哥何苦寻来?天要黑了,外头又是大雨,你、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贺连昱今儿穿的一件天缥箭袖中衣,外头是沧浪圆领比甲,颜色极淡,像他那个人一样。
又因外头下着大雨,他急急赶来,衣摆湿透了,又多了几分狼狈。
徐宁想着他好歹也是亲戚家里讨人喜欢的小孩儿,见他这样不爱惜自己,又有些于心不忍:“我之前同三哥哥都说得很清楚了,皇后娘娘赐了婚,我们又都大了,不能再向从前一样无忧无虑的。三哥哥是好人,妹妹心中敬佩,也请三哥哥多怜惜怜惜自己,不要为了一个不值当的人,糟蹋自己。”
“我不糟蹋自己。”贺连昱见她肯露脸说这样关切自己的话,黯淡的眸光又被驱散了些,温暖地笑了起来。
他自幼多病,游方道士胡诌他活不过二十,把贺家上下老小急得不行,忍痛把他送到了渝州去,就为了告诉天上地下的,他不是贺家的人,不用守贺家的命数。
到了渝州去后,徐家的人也是精心教养,把人当姑娘似的养得白白净净的,玉一样,性子又好,瞧着没什么脾气,笑起来时让人如沐春风似的,心都要化了。
徐宁可不敢化。
那头贺连昱说着话,又进了殿来,手里仍抱着一个方方正正的木盒子:“三妹妹,我听你的,这就回去。但你要先出来,拿了我手里的东西,不然我便不走了。”
徐宁有些为难,并不想直面这惨淡的人生:“我不要你的东西。三哥哥,你走吧。”
贺连昱看着她,并不接话,眼神温和,像在包容家中犯了错的小妹妹。
徐宁等了片刻,见他不仅没走,又没有要放下东西的意思,就知是躲不过去了。
她想了想,担心耽搁太久,等会儿来了人,只怕没什么都要说出什么来。倒不如趁着这会子没人,将话说清楚了。
何况她连张家内宅都收拾得了,还能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贺连昱?
徐宁将心一横,从柱子后边离开,几步将自己怼到了贺连昱跟前:“我……”
贺连昱不等她将话说完,便将手里的方盒子横在了两人跟前。
徐宁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听他温声道:“上次在妹妹跟前失了礼,我一直想与妹妹赔礼的。”
他忽然变了态度,同之前在徐家判若两人的模样,反而让徐宁手足无措了。
她忙将手一顿摇,谨慎道:“没有没有,不关三哥哥的事,全是我不识抬举……”
“三妹妹!”贺连昱将声一沉,打断了她后边的话,“我之前说过的,我虽姓过徐,但并非徐家人,三妹妹在我跟前不用这样谨慎,贬低自己。”
徐宁闻言,深深看他一眼,不说话。
渝州徐家内宅间的斗争虽不如京城徐家这样尖锐,又因徐老太太在的关系,那边的徐家对徐宁也算客气。
但再客气,她也不是那边的人,是客。既是客,就不能抢了主人家的风头。
所以,在那边时,无论做什么,徐宁总将自己放在人后,不露一点好来,比在京城还要小心谨慎。
以至于渝州徐家所有人都以为她笨笨的,这也不会那也不会,只有贺连昱知道,连笨都是她装出来的。
许是从徐宁身上品出一点同病相怜的气息来,贺连昱对她与别的姐姐妹妹总是不同。
不是怜惜弱者,是想为她竖起高墙,让她在墙内可以无忧无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忌惮旁人。
可惜,他来迟了一步。
他的三妹妹,成为了旁人墙内的所有物。
“你别生气,我并不是责备你,”贺连昱见她神情变了,又忙道,“我只是、我只是……”
他说不出口。wWW.ΧìǔΜЬ.CǒΜ
又或是,为时已晚,如今再说那些话,不过徒劳。
徐宁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珠子亮晶晶的:“三哥哥,你到底要给我什么?”
贺连昱好似这才想起什么来,忙将手中木盒往她怀里一塞,嘴唇嗫嚅片刻,却在对上徐宁的视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好一会儿,他才苦笑一声,重新伸出手去,自木盒上抚过,轻声道:“从前……我想亲手为你戴上,迎你过门,与你拜天地高堂,白头到老。如今……我只能看着你戴上它,上别人的花轿,跟别人拜天地高堂,白头到老。”
贺连昱眼眶红了,咬着牙重重在将木盒子一按,最后看了徐宁一眼:“三妹妹,我不能再护你了,你、你要保重!”
说罢,狠心转过身去,咬着牙,头也不回去走了。
徐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茫然地想他这一回离去,跟上次在徐家不同,这次挺直了腰背,走得相当决绝。
徐宁又收回视线,盯着手中的木盒子看了半响,方才打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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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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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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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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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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