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由俭被她问得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好一会儿他才神色凝重的在一旁坐下。
徐宁便知他是想过了。
于是顺水推舟在他下侧的位置上坐下,道:“秦家老太爷忽然出事,究竟是意外,还是蓄谋已久?女儿是内宅的人,愚笨的很,想不明白这些事,可父亲不同,应是比女儿想得明白的。”
尽管徐由俭在朝中并无实权,处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位置,也鲜少有近距离接触天子的机会,可徐宁提醒得这样明显,他也该听懂了。
果然,下一刻就见他脸色几变,最后面容一白,尽失血色。
徐宁冷冷看着,又转了话题:“今日女儿随祖母去了一趟张家,以退为进,先陈家一步提出了退亲。大姐姐名声在外,外祖父在朝中又颇有贤明,陈家断不会因此便真退了亲,明日定还会再来拜访的。”琇書網
徐由俭听了,稍稍安了些心。
随即他想起什么,侧目看向徐宁,冷嘲道:“此次你是立了功,是家里的功臣,人人都要夸你,谢你。如今同我说这个,还想讨什么赏?”
徐宁听了,心中冷笑。
到底是怎样长的人心和脑子,才能叫他对着自家姑娘说出这样冷嘲热讽的话来?
她一扯衣袖,不由自主拿出些上一世训话小辈的姿态来:“父亲不会以为,大姐姐的事情解决了,五妹妹和李姨娘就没事了吧?”
许是她态度从容,又包含了些讽刺在里边,还揭穿了徐由俭的小心思,一时叫他下不来台,只好故作镇定地冷哼了一声。
徐宁斜眼将他一撇,道:“父亲也该知道太太要强,眼里容不得沙子。父亲没个交代,她会善罢甘休?换言之,太太为了家宅安宁,忍了一时,沈家那边父亲又该如何交代?”
沈氏是沈家的嫡次女,被娇养惯了的,徐琅又深受沈老夫人的喜爱,若叫沈家那边的人知道徐由俭宠妾灭妻,险些害得徐琅险些丢了亲事,会这般轻易放了李姨娘和徐妤?
虽说徐家内宅的事,沈家不好插手,可若是在徐老太太的默许和沈氏的纵容之下,悄无声息地弄死一个侍妾还不简单?
提到沈家,徐由俭多少有些底气不足,梗着脖子怒道:“他们还敢在我徐家杀人不成?!”
徐宁笑道:“父亲也是内宅长大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您不会不知道吧?”
徐由俭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倏地一变,好似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瞬间浇灭了他那底气不足的怒火。
徐宁只当没瞧见,继续泼凉水:“何况如今还出了秦家这样的事,若有心人抓住这件事,借机参父亲一本,父亲可还能保住在朝中的地位?”
虽说徐老太爷和徐应俭一死,徐家就走了下坡路,再不如从前,但世家大族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秦家与徐家还有联姻,难保当今不会因此看不惯徐家,胡乱寻了借口,迁怒了徐家。
徐由俭要面子,又胆小怕死,哪里敢冒这个险?
他腾地站了起来,不敢迁怒别人,只好没用地瞪向了徐宁。
徐宁随他瞪,稳坐在椅子上,表情都未变一下。
不知为何,那一瞬间,徐由俭好似在她身上看见了徐老太太的影子。
并不是说徐宁同徐老太太相似,而是从她身上呈现出来的气度,像极了一个历经风霜,看穿太多事情后,归于平静的冷漠的旁观者。
徐由俭神色复杂,一时竟有些不敢真动怒。
过了一会儿,徐宁重新抬起头来,淡淡道:“父亲若还想要徐家的将来,儿女的前程,和保住五妹妹和李姨娘的性命,最好是将她们送出去避避风头。”
徐由俭没出声,颓废地跌坐回了椅上。
徐宁收回视线,理了理衣袖:“我记得祖父名下有一处庄子,离京城远,又僻静,是最适合疗养的。”
就是上一世她被送去的地方。
铺垫这么多,她可不是只为了让李姨娘和徐妤挨顿打就过去了。
该说的该做的,徐宁都说了做了,接下来就看徐由俭能不能拎清了——她并不担心徐由俭会拎不清,因为比起那对母女来,他更怕沈家和丢了在朝中的闲职。
于是她不在多言,起身走了。
*
晚些时候,徐宁就听闻徐由俭亲自将徐妤和李姨娘接回了绿水阁,就在众人以为他真要大事化小时,绿水阁忽然就闹了起来。
外人只听得徐妤和李姨娘又哭又喊的,闹腾了大半日,方才安静。
又过了片刻,绿水阁就来了人,说是徐妤想见一见徐宁。
而此时徐宁正将珠花往一把绣着“囍”字的团扇上粘,听了陈妈妈的汇报,头也未抬:“就说我病了,怕过给五妹妹,等她好些了,我再去瞧她。”
至于到时候人还在不在府里,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陈妈妈出去给下人回了话,那下人走后没多久,绿水阁就又闹了起来,听动静,大约是气得不轻。
徐宁倒是镇定,既不见开心,也不见不开心,与寻常没有半分区别。
只在珠花粘了一半时,忽然想起什么来,问道:“对了,大伯母娘家的事,祖母怎么说?”
老太太住的地方,离徐宁住的红霜阁还算近,但徐宁从徐由俭书房那边回来后,却是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陈妈妈当时跟徐宁在一起,也不知道,倒是留在红霜阁的叨叨听见些动静。
她歪着头在一旁苦恼道:“大太太倒没怎么闹,那边一直安安静静的。婢子后来听老太太院里的人说,大太太想请老太太为秦家求情,老太太没应。”
老太太肯定不会应,徐家早没了徐老太爷在世时的光景了,秦家犯的又是大逆不道的事儿,圣旨都下了,求情的只怕还会将自己搭进去。
何况如今世家间都反应过来了圣上的真实用意,哪个不是瑟瑟发抖,明哲保身?谁敢不要命去的触圣上的霉头?
叨叨想了想,又道:“婢子还听说老太太要将大太太、晚姐儿和慕哥儿送到渝州去避避风头。”
徐宁手一顿,又问:“大伯母应了?”
叨叨摇头道:“老太太院里的人没说,只道大太太走的时候,脸色不大好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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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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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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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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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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