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去见了沈氏,同她问了安,方才去了岁寒斋。
这不年不节的,她忽然回来,徐老太太还有些意外,嘴里训她,回娘家太勤仔细婆家的人有意见。
然而说着这话时,老太太却一直握着她的手,眼中含着笑意,嘴里没说一句高兴,肢体语言却全是高兴。
祖孙二人说了三两句无关紧要的话,老太太就打发了屋里伺候的人下去,只余她们祖孙二人说话。
老太太明察秋毫,先堵了徐宁的话,问道:“这里没旁人,你不必拿话搪塞我。我听闻姑爷好几日未曾到吏部去了,是他自己不去的,还是上头那位叫他不去的?”
她会知道这件事,徐宁并不意外。
纵观六部尚书,属裴衍最年轻,站得最高,自然了盯着他的人便也是最多的,无数双眼睛,只等着挑他错误。
尤其是都察院,弹劾的折子写了又写——虽因当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效果看着不怎么大,但很能膈应人。
如今裴衍几日不去吏部,自然会有人在上头做文章,大肆宣扬只是其次,恐怕臆想宁国公府要被抄家灭族的,都大有人在。
徐宁并未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往老太太杯中添了些茶水,反问道:“祖母以为呢?”
徐老太太皱了皱眉,神情十分凝重:“外头都传是他惹了当今不快。”
徐宁看了她一眼,又问道:“祖母信了?”
徐老太太摇头,往旁边一倾身,靠着引枕,道:“今上虽是今上,可明白人谁不知大权旁落?前有英国公,后有叶家和魏王,叶家虽忠,可架不住功高盖主,让人忌惮。魏王自不必说,那就是个野心勃勃的疯子。”
“再说镇北侯,他素来与叶侯不合,有将帅之职,却无将帅之才,后人更是一个不如一个,只怕好些还不如叶家四姑娘有领兵的能耐。但这样的人是最能恶心人的,所以今上把他留着。”
若叶家有反的心,镇北侯能做李鹜的刀,照李鹜的意思咬死叶家,待到叶家亡,李鹜转头就能杀了镇北侯为叶家“平反”。
那谋害忠良的罪名就不会落在他头上,他还是公正廉明的仁君,兵权也重新回到了他手上。
李鹜其人,疑心病重,还是太子里,就有所显露。
他虽是嫡长子,可生母却是不受宠,并且死得早。
先帝虽立了他为太子,但不过是碍于规矩,他真正属意的贵妃生的二皇子。
当爹的不干人事儿,几次想废太子,另立二皇子,但因朝臣里有以宁老国公为首的清廉守礼之人死谏,废长立幼不合规矩,再加上贵妃一族在朝中也不是一手遮天,这才没能如意。
李鹜十岁被封的太子,到登基之前,他一直活在废与被废的阴影里,又担忧自己小命不保,夜里连觉都不安稳。
更别提平日吃的用的,他更是小心谨慎,唯恐吃错了东西,说错了话,便丢了性命。
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在这般犹如泰山压顶一样的惊恐里,胆战心惊的活着,还能指望他对这世间抱有多少善意?wWW.ΧìǔΜЬ.CǒΜ
直到有一年,先帝封了贵妃为皇后,李鹜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但知道自己不能亲自动手,一旦被发现,先帝连求情的机会都不会给他。
所以他引导同贵妃有杀子之仇的庄妃,借她的力在二皇子的灯油里下了毒,又在贵妃吃的养生药里加了藏红花。
毒性慢,等贵妃发觉时,二皇子已经病发,再救不回来了。
先帝震怒,下令彻查,庄妃成了替死鬼。
而贵妃日日吃着藏红花熬出来的养生药,伤了身,哪里还能有孩子?
尤其是宫里还有一批比她模样好,又年轻的新人时,她没有孩子,有朝一日就可能从皇后之位上跌下来。
在她惶惶不安时,李鹜告诉她,她需要一个孩子,正好他也需要一个母后。
于是她认了太子李鹜,借他之名稳住了后位,李鹜借她之势,坐上了皇位。
后来,当今站稳了脚跟,就有了过河拆桥、血流成河的桥段。
有人替他背着骂名,他还是那个干干净净的帝王。
这些史书都不敢写的事情,徐宁同徐老太太不知道,京城里也没多少人知道。
但从前老国公还在世时曾跟她说过:“殿下其人,心思城府远比我们想得要深,今上若废了殿下,只怕更麻烦。”
徐老太太想,当今或许是生过要动裴衍的心思,但并非此时。
最好的法子是像之前处理英国公那般,一味纵容,越不将他放在眼里,便会犯越多的错。
到时候处理起来,也无人说他这个帝王无情,疑心重,容不得忠臣。
徐老太太看了徐宁一眼,又道:“究竟是三姑爷任性不去的吏部,还是他惹了今上不快,被禁足家里反省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今上还能忍他几时。”
这也正是徐宁所担心的。
裴衍什么都不肯与她说,每日里进进出出,同床共枕的,他也没事人一样。
她要在跟前时,就挤着她腻歪一阵。她要在枕霞居、鹤延堂或出了门,他就安安静静的待在书房里。
有时候会出门,但并不说自己去了哪里,还把长随和玄冬也带了去。
徐老太太见她不吭声,又叹道:“他初来提亲时,我就说过裴家水深,他又站得高,稍稍不注意就会掉进万丈深渊里去,并非良选,偏你要……”
说到这里,她就沉沉叹了好长一口气。
徐宁抬眸,仰起小脸对徐老太太笑了一笑,轻声道:“祖母,从前我觉着裴尚书同那些世家纨绔子弟半斤八两,并无不同,不过仗着恩宠,比他们有些作为罢了。”
徐老太太问她:“如今呢?”
徐宁摇了摇头,道:“原是我想错了。他比他们好……好了许多倍。所以,我想尽我所能替他做些事情,至少不会让他走到英国公那一步时,连个帮他求情的人也没有。”
徐老太太沉了声音:“倘或他死了呢?”
这一回,徐宁沉默良久才重新开口。
她抿着唇,声音很轻,语气却十分坚定:“他若死了,我会好好活着。会护住好他家里人,把他未做完的事做完,会一直为他戴孝直到我死,绝不改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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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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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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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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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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