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朝跟徐宁说了很多关于她与永安郡主的事。

  她们是如何相识的,又是如何熟起来的,然后又是如何变成现在这样的。

  “魏王从来都不是安分守己之人,老十将他打发得那样远,也是因为西北有我父亲镇守,他不敢轻易造次。”叶朝闭着眼轻声道,“但是这两年,老十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他怀疑我父亲与魏王联手,就将我叫了回来,跟我说是他身边没有可信之人。”

  “其实不是,他是拿我做人质。”叶朝低低嗤笑一声,“他娶我阿姐也是……他对我阿姐毫无情谊,是他制衡我父亲的工具之一。他怕外戚干政,连孩子也不敢让我阿姐有,还在她用的香料里混了麝香。他以为我阿姐不知,其实我阿姐什么都知道……”

  徐宁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秘密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她可不敢轻易开口。

  叶朝又往下缩了缩,将头枕在了徐宁膝上,低低道:“老十那个人啊,除了了他自己谁也不信。他怀疑我父亲,我父亲便一直镇守西北,自我出生时就从未回过京来,但他又怕我父亲功高盖主,把我与阿姐当人质。”

  徐宁仍是没接话,只顺了顺叶朝束在脑后的马尾,静静听着。

  然后她就听叶朝又嗤了一声:“现在,他连老九也怀疑了。明明当初先帝给他选伴读时,是他自己选的小九,也是他自己把小九提到如今的位置的。小九替他背了那么多骂名,他却怀疑小九用心不纯,真是讽刺。”

  徐宁顿了顿,还是接了话:“卸磨杀驴,大抵如此。”

  就因裴衍替他做了太多见不得人的事,知道了太多,他才怕,有所忌惮,要鸟尽弓藏。

  帝王之术而已。

  *

  徐宁先送了叶朝回去,随后才回的徐家。

  她先去岁寒斋回了老太太,隐瞒了贺连昱或许还有一线希望的事,只将同贺老爷要来的保证书递给了温明若。

  “这东西重要的很,你仔细收着,别弄丢了。”徐宁说着,又转过头道,“白露,替我倒杯水来。蔬和斋的果茶不好喝,甜得腻人。”

  白露笑着应了一声,又替她倒了水来。

  徐宁接过才要一口喝下时,余光里就见温明若扶着芒种的手站了起来,随后双膝一软,要行大礼道谢。

  她水也没能喝上一口,就忙将杯子往白露手里一塞,急急上前,一把将人搀扶住了。

  “你这是做什么?”徐宁道,“真要谢我,回头‘闭羞花’里上了新的胭脂,你且买来送与我当谢礼便是,哪里用得着你这样一拜?”

  闭羞花是专门卖胭脂水粉的铺子,京城的老字号了,一有新品,没点门路还轻易买不着。

  温明若答应了买新的胭脂,却仍不肯起身,要行大礼拜谢。xǐυmь.℃òm

  那头徐老太太也不阻止,还慢悠悠道:“你且受了她这一礼便是,你若不让她拜,明儿你醒来,她定跪在你床头等你。”

  徐宁想象了一下,觉着这画面略微有些惊悚,她可能会被吓成薛氏。

  但她也不想受温明若这一拜,毕竟贺连昱十有八九仍是个死,温明若将来注定要守寡。

  于是她让陈妈妈和叨叨帮忙拉住温明若,折中道:“这样吧,你若真要谢我,就送我一样东西……我记得你父母留给你的东西里,有些字画?”

  温明若点点头,随即命了芒种让她去将那些字画都找来,送到秋暝山居去。

  临了她又觉着不够,叫住了都要出去的芒种,让她挑些瓷器玉器金器一并送去。

  “够了够了,那些东西我也用不上,只要字画便好。”徐宁忙推拒不要。

  然而温明若还是给了。

  等徐宁回秋暝山居时,她屋里除了她要的那些字画外,还放着好几件瓷器玉器金器,连之前贺老爷命人送来的那些原是许给徐由俭的好处也一并送了过来。

  徐宁只收了字画,其余东西让叨叨帮她还了回去。

  叨叨有些不解:“那些瓷啊、玉的姑娘不要,银子该留下才是。咱们如今在裴家要打点的地方多,花销也大,正是用银子的时候。”

  徐宁听了,又柔声骂了她一句“笨蛋”,道:“我要收了那些东西,且不真就成了把明若卖去贺家的事实?那样与父亲的做法又有何区别?”

  叨叨那丫头这才反应过来,顿觉除了字画,剩下的东西全是烫手山芋,忙叫了人来,全搬回了秋暝山居去。

  这丫头前脚刚走,后脚秋暝山居就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徐宁看着闯进门来的人,坐在主位上都没动一下,口内招呼道:“我当时谁呢,原是父亲啊。”

  她看着徐由俭脑门和眼眶上还未消下去的包和乌青,撑着额角故意笑道:“太太也是,下手忒狠了,这要父亲如何出门见人呐。”

  徐由俭大步上前,咬牙切齿地指责:“你干得好事!”

  徐宁闻言,又笑了一声:“我干的好事挺多的,父亲说的哪件?”

  徐由俭气得脸也红了,顶着俩乌青乌青的眼睛,厌恶道:“你长本事了,攀了裴家的高枝儿,做了尚书夫人,就了不得了,连为父的事你也敢插手来搅和!你……你简直飞扬跋扈,忒嚣张了些!”

  徐宁无视了他的怒意,慢悠悠地端过茶盏来,浅浅尝一口,把他的话当屁放了。

  徐由俭见她根本不将自己放眼里,气得直跳脚:“早知当日养的是你这般毫无教养,不忠不孝的混账,我就该叫你姨娘掐死了你去!”

  “掐死谁?”

  外头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徐宁顿了一顿,下意识往窗外看了一眼,发现早已西日沉山,晚烟萦树。

  门外的人进了门来,因是刚刚下衙,身上的朝服都还没来得及换去。

  徐由俭脸色已经变了,底气更是不足,站在那儿好似跳梁小丑。

  徐宁撇他一眼,是让他赶紧走,别留下来丢脸的。

  徐由俭还冷哼一声,揣着他那所剩无几的面皮,甩袖就要离去!

  然而他却没能轻易离开,同裴衍擦身而过时,裴衍长臂一伸,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侧目,冷冷睨着只到自己肩头中年男人:“徐老爷方才说,要掐死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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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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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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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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