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不是裴衍头一回牵她的手了,可徐宁反应却比从前几次都要大。

  几乎是下意识一僵,条件反射就要将手抽回去。

  但裴衍却在察觉后,将她手握得更紧了。

  徐宁没能抽出来,表情变了变,随即又按下情绪,任他握着不动,体贴笑问:“忽然这样,吓着我了……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裴衍抬起头来,细细将她看了看,脸上虽不见表情,目光却是柔和,又像是下定了决心。

  “昨日早上出去,是因有人送了消息来,同我说师母摔了一跤,我急急请了大夫过去,才迟了。”裴衍看着她,轻声道,“昨日没回来,也是因为不放心。再想回来时,城门已经关了。”

  徐宁脸色微微变了变,又反握住裴衍的手,急切追问:“常夫人摔了?摔哪里了?如今情况如何了?这样大的事,你怎么没同我说?不是,那你怎么还在这里,快瞧瞧她去……不行,我与你一道去!”

  她很喜欢常夫人,因为待她很好,哪怕她们头一次见,常夫人也没将她当外人。

  或许是因为他们没有儿女,又因她同裴衍认识,常夫人便话里话外都是维护之意。

  会嫌弃院子里冷,将她拉进厨房去,也有教她做菜,吃饭时也是不住往她碗里夹菜,很热情。

  晚间她们一床睡,常夫人怕她冷着,又将她搂在怀里,跟她说从前在渝州的见闻,说从前常先生给人讲课的事。

  还有他那几个徒弟闹出来的笑话。

  后来徐宁睡着了,迷迷糊糊间,感觉常夫人摸了摸她的脚,发现她脚冷冰冰的睡不暖后,又用腿夹着她的脚暖着。

  常夫人的年纪,是能当她祖母的年纪,可徐宁却从她身上感受到了同徐老太太不一样的情谊——她做的那些事,都是从前徐宁奢望从邹姨娘身上感受到的。

  如今听闻常夫人摔了,徐宁哪里还躺得住,急急就要下了床去换衣裳,同裴衍一道出城去。

  但裴衍却将她按住了,又道:“师母无大碍,只伤了腿,要卧床几日,你要去,一会儿我就带你去。”

  徐宁不解:“为什么是一会儿?你若忙,不得空,我自己去也是一样的。”

  “我有些话与你说。”裴衍抿了抿唇,神情看着有些严肃。

  徐宁愣了一下,以为是有什么大事,便按下了要去探望常夫人的急切心理,看着他问道:“什么话?”

  裴衍看着她,仍握着她的手,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徐宁耐心等着,也没催促,只默默看着,暗暗去读他的表情,试图推测出他要说的话来。

  但裴衍心里惊涛骇浪,压着千言万语,脸上也始终没有任何表情,只眼底隐隐现出些挣扎来。

  “我……”裴衍嘴唇动了动,“我、我想说,我们……”

  徐宁看着他,很难同叨叨嘴里那个“能言善辩,逼得二太太冷汗直流”的裴尚书联系在一起。

  她默了片刻,腾出另一只手来,盖住裴衍紧紧抓住她那只手的手,耐心道:“没事的,你别急,慢慢说。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温柔体贴,端庄贤惠或许是她装的。

  可耐心不是。

  她半辈子的时光都是独自一个人,又因要“熬死”张沉云,她需要沉住气,所以就比常人多了许多耐心。

  上一世在她身边长大的小孙子其实是有些口吃的毛病,有时候着急起来,或是一紧张,想说的话就越发不能好好表达。

  徐宁总是很有耐心,将他抱起来放在膝上,抚着他的背,让他慢慢说。

  如今面对裴衍,她只把他当做是有口吃的小孙子——只因太大一只,不能抱到膝上坐着,就只能折中用手将就一下。m.xiumb.com

  这一招果然有效,裴衍瞬间冷静下来,呼吸都比方才平稳了。

  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时,已经恢复如常。

  然而说出的话,却让徐宁愣住了。

  他道:“方才你与霜降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

  徐宁错愕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反应过来,忙要解释:“你误会了,我们只是……”

  裴衍打断她的话:“我们试试。”

  徐宁怔愣地看着他:“什么?”

  裴衍又将唇一抿,重复道:“我们试试,好好相处。”

  徐宁回了神,重新笑道:“夫君说什么呢?我既同你成了亲,做了裴家大奶奶,自是要好好与你相处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裴衍再一次打算她的话,眸光深邃,“我们试试做夫妻,不是做裴衍和衍大奶奶。”

  徐宁愣愣地看着他,又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但这时,裴衍松开她的手,自袖中摸出一把钥匙,放在了她手心里:“这是库房的钥匙——我的,不是裴家的。里面有我自己的东西,也有当初我母亲和父亲到沈家下聘时拿出的聘礼,沈家归还后,我也一并收在里头,除了一些器物,还有十家铺子,六处庄子,另有一些房屋地契田契,都在里边,不知道多少,我没细细清点过,长随知道,你回头问他。”

  徐宁顿觉那把钥匙有千斤重。

  她接不住,忙要还给裴衍。

  裴衍又将她手合拢,帮她握住那把钥匙:“里头的东西,我全给你,你替我经营。还有,这些年母亲和父亲的东西被老太太用各种借口骗去不少,填了二房和三房的窟窿。母亲若问你要,你不要给,会有去无回。”

  所以上一回与沈家订亲时,裴衍一样东西没掏,借此将宁国公和薛氏身家几乎全骗了来,后来没还,也是防着裴老太太回头又寻借口要东要西,最后全进了旁人口袋。

  徐宁握着钥匙,眉心深蹙,有些不解:“为什么?”

  “把自己的东西交给自己夫人,需要理由吗?”裴衍也是一脸不解,然后又偏头想了想,苦思道,“若真要什么理由,大约便是,我只想给你。”

  徐宁听了,没忍住笑了起来:“这算什么理由?”

  裴衍看着她,忽然伸出手去,在她脸上摸了一下,轻声道:“我喜欢你这样笑。”

  徐宁又愣住了,觉得被他碰过的地方,热热的,火烧一样。

  这时,裴衍张开手,认真看着她问:“你答应吗?”

  徐宁笑容又僵住了。

  好一会儿,她往前挪了一下,又抓住裴衍的手臂,靠了过去:“若铺子田庄亏在我手里,你不要怨我。”

  裴衍双手一拢,将她抱住,低低在她耳边笑了笑,轻声道:“不会的,我信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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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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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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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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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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