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明若没见过这样的稀奇玩意儿,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徐宁松开按着梅花的手,那枚铜刺当即就缩了回去。

  她道:“小玩意儿,当暗器使的。”

  还真如偶书说的,她见了里头的东西就知道“故人”是谁了。

  是贺连昱。

  刚去渝州时,徐宁人生地不熟,除了跟着老太太,并不常四处走动,再加上那时她刚刚重生,还没完全从张家老太太的身份里脱离出来,将自己当成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

  以至于大多时候,她都是待在屋里,只偶尔渝州徐家的姐姐妹妹们来叫她,她才走动。

  那时她已经知道渝州徐家有个养子,但因他一直病着,不便见外人,故而一直不曾见过。

  第一回见是在中秋家宴散席后。

  他们小辈儿聚在后院里放孔明灯,徐宁也在其中,但她躲在角落里,并不主动凑上去——她晚年喜静,青灯古佛,活得十分枯燥,从未享乐过这样的热闹,一时并不适应。

  就连叨叨那丫头都很快跟渝州的小丫头们混了个八成熟,乐滋滋地丢下她,跟她认识的小姐妹玩去了。

  然后她就遇见了贺连昱。

  少年人常年卧病在床,如泡在药罐子里的,人很瘦,皮肤也白,玉色发带束着头发,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温和的笑意,连目光都是柔和的。

  他伸出手来,不是要将徐宁牵到热闹里去,是递给她一个孔明灯,也没说话,笑望着她,宁静美好。

  那个时候,徐宁闻见了藏在浓郁桂花香里的苦涩的药味儿。

  后来贺连昱就常来寻她,也不做什么,只陪她坐一坐,就告辞走了。

  真正相熟,是第二年的元宵。

  街上有花灯会,徐宁原不想去,是老太太发了话,让渝州的姐妹们出去时叫她,她躲不过,这才去的。

  街上人多,她被人群冲散了,人生地不熟的,也找不到回府的路。

  她问路人时,叫人牙子盯上了。

  那时徐宁身体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瘦瘦小小的,见势不对就有转身就跑。

  奈何对方不止一个人,她还是没能跑掉。

  在险些被卖掉的时候,是贺连昱找到了她。

  徐宁至今记得,病得身形萧索,只剩一副骨架子的少年,穿着一件牙白长衫,腕扣束着宽大的衣袖,站在马车上,身姿挺拔修长,拉开玄铁长弓,一箭射穿了准备带着她跳水跑路的人牙子的脑袋。

  那时,徐宁就想,他若没病痛缠身,不知活得该有多恣意。

  后来,贺连昱写信回了贺家,让贺家的人寻了这个小物件来送给徐宁。

  他说女孩儿家力气小,手也精贵,握不得利刃,若遇着体型悬殊的,很容易就被抢了利刃,反而更容易受伤。m.xiumb.com

  这小物件可以当装饰,也不贵重,不容易招人惦记,哪怕杀不了人,也能替自己争取一段可以逃跑的时间。

  徐宁一直带在身上防身,只是她再没走失过,那戒指也没派上用场的机会。

  回了京城后,徐宁想着往后与贺连昱也不会有联系,再加上她长大了,那枚戒指戴不进去了,就混在了送人的礼物里,还给了贺连昱。

  “这玩意儿倒是精巧。”温明若忽然出声,将徐宁唤回神来,“瞧着像是小孩儿家用的东西。啊,这里有张小纸条。”

  她拿起来,并未打开,转手就递给了徐宁。

  徐宁接过来,也没看,走到案旁,顺手就将纸条丢进了香炉里。

  温明若惊讶地看着她。

  徐宁低声道:“没意思。当初在离开渝州时,我就将话说清楚了,不过亲戚间的情谊罢了。他自己好好保重就是,何苦再送这些东西来,我还能抛开世俗去见他不成?”

  若她真有意,当初就不会再三拒绝。

  贺连昱再好,陪她走过一段时光,弥补了她小时候从未享受过的东西。可她终究没办法,把他当爱慕者。

  温明若是知道贺连昱的,闻听这话,自然猜了出来。

  她动动了嘴唇,正欲说两句宽慰的话,徐宁又转身,若无其事地将陈妈妈叫了进来。

  徐宁让陈妈妈将放在衣柜上的一个黑漆木盒取了下来。

  她道:“你替我去一趟贺家,将这盒子交给贺公子。也不必说什么,只请她好好保重身子。”

  陈妈妈替她收着贵重之物,知道那盒子里头的是什么,闻言有些不忍:“当真还啊?这、这就是贺公子一点心意罢了。姑娘既当他是兄长……”

  徐宁瞥她一眼,语气冷淡:“兄长?什么兄长?我大哥哥跟二哥哥还在家里呢,哪里还有别的什么兄长?”

  “可是……”陈妈妈心软了。

  徐宁打断她后面的话,语气重又带着自嘲:“裴家也送了行头来的,并不缺头饰。若出嫁那日,我戴着别人送的头冠,你当裴衍会瞧不出来吗?到时候你叫我如何同他解释?跟他说我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

  “婢子送去就是了,姑娘何苦这样说自己?”陈妈妈叹了一声,捧着盒子就出去了。

  徐宁又叫住她,将戒指也递了过去,叫她一并还给贺家。

  等陈妈妈出去了,温明若才又看了看徐宁,上前将她抱了一抱,什么也没说。

  *

  转过眼,徐慕带上箱笼,拿着一应文书证件辞别家里人,独自到冀州府上任去了。

  徐停也去了京兆府。

  他刚刚去,对许多事情都不熟,还得摸索一阵,每日早出晚归,回来时差不多都是深夜了。

  人也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下去。

  但他精神却是很好的,休沐时去给徐老太太请安,说起一些翻阅过的旧案,双眼都是亮晶晶的。

  很快,到了六月十六。

  这天很热闹,徐老太太心疼徐宁,婚事是她亲自操持的,大小事务都过了她的手,盛大的场面同徐琅成亲时差不多。

  沈氏心里有些不舒服,觉得她一个庶女的风头不该盖过嫡女。

  但叫吴妈妈劝了两句后,也就想开了,高高兴兴地同徐由俭招呼宾客。

  秋暝山居。

  徐宁坐在铜镜前,望着里头倒映的人,意外的发现自己心情很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心浮气躁,或与上一世那个将要出嫁的人重叠在一起。

  她在心口的位置捧了一下,随即吸一口,再慢慢吐出来时,祝嬷嬷就进了门来,上前来牵着她起身:“三姑娘,接亲的队伍已经到了,该去辞别长辈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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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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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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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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