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院是秦氏撺掇了裴三买下来的,她自己也贴了些银子进去。早前一直因没收拾打理好,便不曾搬进来。
如今也没收拾好,只能暂时住一住。
左右也没个下人伺候,做什么都得自己动手。
秦氏是万不肯自己动手的,便指使徐晚去给她烧水来喝。
徐晚自己也是叫人服侍的小姐,哪里做过这些?别说烧水,连厨房在何处,柴火要怎么烧也不知的。
弄了半响,把自己折腾得没个人样,还让秦氏指着鼻子骂了好几回“没用”!
徐晚垂手垂头地站着任由她骂,并不反驳半句。
秦氏顿觉自己骂得是块木头,再没兴致骂下去,只得甩袖到一旁去生闷气。
徐晚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当真像块木头。
母女二人相顾无言,枯坐半日,秦氏自觉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方家若要找她,也是迟早的事。
何况她自己心里也清楚,裴三并非什么靠得住的人。
她眼珠一转,忽然将眉一皱,带着些委屈上得前去拉着徐晚道:“姑娘,母亲对不住你……”
徐晚错愕地看着她。
秦氏只当不曾瞧见,又抬起手来在徐晚脸侧摸了一下,心疼道:“疼不疼?”
不等徐晚回话,她就带着哭腔道:“我就是气糊涂了……你知道的,自打你爹爹走后,那府里就再没人向着咱们的。你、你二婶婶更是半点不将我放眼里,老太太也只顾自己……为了你和慕哥儿的将来,我不得不做些什么的……”
“母亲……”徐晚惶恐地叫她一声,“是不是我、女儿哪里没做好……”
秦氏摇摇头,在脸上抹了一下:“我就是担心,怕你被我连累了去……我原想着倘或我去了裴家,成了三老爷的继室,将来替你寻婆家的时候,你不至于比二房那些个差。可是如今、如今……”
说着,她就扭开头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哽咽道:“可如今裴家那边没有半点消息,我、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了。”
徐晚忙道:“母亲不必担心,女儿这就上裴家去问问……”
“可是……”秦氏假意拉住她,不放心她,“你一个姑娘家……”
徐晚替她擦了擦眼泪,道:“没事的母亲,他们不认得我,不知道我是谁。我只让他们给三老爷带句话,让他寻机会到如意巷来一趟。”
秦氏这才勉强同意,轻轻点点头,道:“那你小心些,快去快回。”
徐晚答应着,急急忙忙地寻来幕篱戴上,就匆匆出门往裴家去了。
一等她出去,秦氏就收住了眼泪,冷眼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低低道:“你不要怪我,我也没办法……”
*
裴衍今日下了朝,在吏部待了半日,处理了一些文书后,就被宫人请去了乾清宫。
他正要进去,王泗就迎了出来,不动声色地拦了他的去路。
王泗压着声音,低声提醒道:“圣上这会子心情怕是不好,大人可仔细些。”
裴衍眉一挑,没出声,听得里面的人道:“阿衍来了?”
王泗忙往边上一让,让裴衍进去了。
李鹜在暖阁里批折子,他换了龙袍,穿一件松花龙纹团花圆领箭袖,不知看了什么内容,脸上挂着些笑意。
单就这神情来看,并不像是心情不好的。
裴衍目不斜视,拱手一拜,作揖请安。
李鹜摆摆手,也没看他,闲聊似的问道:“朕听闻你家中婶婶过世了?”
裴衍应一声,道是。
李鹜抬起头来,将他一看,又问:“如何没的?”
裴衍道:“病逝。”
李鹜笑了一声:“可为何贵妃方才来寻朕哭诉,说有人要害她妹妹,让朕为她做主呢?”
方贵妃,裴三太太的滴亲姐姐。
一早方家送来消息,她就来乾清宫一顿哭诉,直至裴衍来之前她才走。
裴衍听了,脸色都不曾变一下,仍道:“臣只知病逝。”
“是吗?”李鹜脸上仍然带着笑,忽然道,“说起来,前几日因沈家的事,朕请了晋国公来。虽没亲自见他,但听宫人说,唯唯诺诺的,没有当年老国公的半点风采。”
他放了折子,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裴衍:“阿衍,你是朕的吏部尚书,替朕管着他们的考绩。你说像晋国公那样失德无用之人,朕收了他的爵位如何?没道理朕的百姓们辛辛苦苦缴纳税银,到头来却要养着像他一般的废物,你说是不是?”
裴衍将手一拱,木着脸道:“臣这就去拟折子。”
李鹜:“……”
他意味深长道:“阿衍啊,朕那么多贤臣,只有你深得朕心。”
裴衍继续木着脸道:“圣上谬赞,臣愧不敢当。”
李鹜收了笑,正色道:“折子之后再拟,方家与你裴家的事,朕也不打算管。但贵妃的面,朕要给她,你可明白?”
裴衍点了点头。
李鹜这才又重新笑起来:“去吧,别叫朕失望。”
裴衍深深一拜,方才退下。
出了乾清宫,裴衍也没往吏部去,打发了宫人过去说了一声,就出了宫去。
长随正在宫门处候着,见了他出来也不意外,忙迎上去才想与他说裴家的事,就少有的发现他脸上挂着些阴郁,眉紧蹙,眼眸深处凝结的全是凝重。
长随就意识到他定是刚从乾清宫出来。
他忙将原本要说的话咽回去,待裴衍上了马车,直接吩咐车夫打道回府。
好一会儿,长随才听裴衍忽然道:“替我给景仪带句话。”
景仪是徐停的字,他未满二十,原是无字,是常先生后来给他取的。
常先生曾跟他说:“景,日光也,光如镜故谓之景。仪,度也。度、法制也。又曰仪态,举动。”
常先生大约是要告诉徐停应当正视自己。
长随忙道:“您吩咐。”琇書網
裴衍又沉默了,半响又摇头道:“算了,过几日我自己去寻常先生。”
长随本能觉着是李鹜同他说了什么,还是同徐家有关的事。
但他不敢多问,主仆一路沉默着回了宁国公府。
才下了马车,正要进门去,余光中就见巷子里站着一个人,戴着幕篱,与门房处的人说着什么话。
裴衍一顿,又后退了一步。
长随注意到了,也跟着看了一眼,惊讶道:“咦?那是徐三姑娘?”
裴衍眉心狠狠一蹙,眼神都变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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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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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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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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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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