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宁今儿穿的是一件棠梨立领长袄,外头搭一件素采披风,下面配一件与长袄同色的花鸟罗裙,沉稳端庄里又添了一分宁静素雅。

  她进了门,并不见被诬蔑冤枉后,急于撇清自己的慌张,只平静地将众人一扫,便礼数周到的分别给老太太和沈氏见了礼——多少有些刻意无视徐由俭的意思。

  徐由俭脸色不大好看,却又在对上徐宁的视线时,没由来地生出些心虚来。

  他故意沉着脸,底气不足道:“家里因为你乱做一团,你倒好……”

  “因为我?”徐宁撇了眼跪在地上暗暗瞪她的徐妤,不怒反笑,“父亲,五妹妹犯了事,尚且可以用一句年纪小不辨是非,被人挑唆了含糊过去……难道您也年纪小,不辨是非了?”

  徐由俭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他古怪地盯着徐宁,好似不认得她了一样。

  因邹姨娘的刻意忽视,徐宁从出生到离开晋国公府又回来,徐由俭从未正视过这个排在中间的女儿。

  只记得她小时候是不大爱说话的,瘦巴巴、小小的一团,总站在姐姐妹妹的后边,并不出众,也不爱表现,只有问及她时才会开口说话,瞧着呆呆愣愣的。

  徐由俭不喜欢这样的小孩儿,便也有些刻意无视的意思。

  可如今他看着徐宁,总觉得她跟记忆里那个瘦巴巴,呆愣愣的小孩儿相差甚远。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站在自己跟前的不是一个十五岁未出阁姑娘,而是一个掌家多年,集威严与权利于一身的正房太太!

  见徐由俭被自己不重视的姑娘怼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沈氏莫名舒了一口气,连瞧徐宁的眼神也和善了些。

  徐老太太招招手,将徐宁叫到了跟前去,故意问道:“你五妹妹方才说你姨娘撺掇你去攀扯张家哥儿,可是真的?”

  徐宁站在老太太身旁,瞥了眼人群最末端的邹姨娘。

  后者对上她的视线,白着脸欲哭将哭,一顿否认摇头,试图撇清自己。

  徐宁早料到会是这样。

  她收回视线来,如实道:“姨娘是说过这话……”

  徐宁话还未说完,邹姨娘脸色一白,美目轻轻一眨,眼泪就滚了下来:“姑娘,我知道您怨我当初不留您……可老太太点名要您跟着,老爷都不能说什么,我一个妾室,还能违抗了老太太不成?”

  她并不蠢,间接替自己辩解说徐宁都是胡说八道的同时,还不忘挑拨徐宁和老太太之间的关系。

  同样是姨娘,出了事,李姨娘都知道替徐妤辩解,将罪名嫁祸给旁人。可邹姨娘却生怕自己被牵连,唯恐徐宁把这莫须有的罪名洗清了。

  徐宁半点都不意外她会这样说——被当做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利用了多回,她眼下也不觉伤心,只余一片麻木。

  徐宁垂下眼,看着老太太继续说完刚才的话:“姨娘是说过这样的,当时陈妈妈和叨叨都听见了,后来霜降过来,祖母应也听她说过了,有祖母庇护,宁儿不至于做这样自毁身份的事。”

  老太太分别撇了众人一眼,哼笑一声,与徐由俭道:“我都知道的事,老爷这会儿总该知道了?”

  徐由俭一头冷汗,仍是有心庇护:“可妤丫头那样小,若不是有人故意哄骗,她哪里……”

  话音未落,徐老太太蓦地将脸一沉,直接将手里拿着的红玛瑙珠串砸在了地上!

  套珠子的绳子不堪重负,“啪”一声断开,红色的珠子噼里啪啦地散了一地。

  徐由俭与众人慌忙跪下:“母亲息怒!”

  “还有两年便是论及婚嫁的年纪,还小什么小?!”徐老太太指着徐由俭,连连反问,“你耳聋眼瞎,听不见瞧不见,旁人莫非也是耳聋眼瞎,听不见瞧不见?!”

  徐由俭忙道:“是是是,儿子耳聋,眼也瞎……母亲息怒,切莫因儿子动了肝火……”

  “你太太,张夫人陈夫人……满院子的人,几十双眼睛,哪一个没瞧见是你徐家的五姑娘同那张哥儿搂搂抱抱,脸挨着脸的?!”徐老太太气得要拿茶盏去砸徐由俭,却又忍住了,继续骂道,“竟敢说是被人哄骗了,谁哄的?谁骗的?是宁丫头,还是我?!”

  徐由俭满头冷汗,话也不敢多说。wWW.ΧìǔΜЬ.CǒΜ

  老太太吸一口气,又冷静下来,冷眼瞧着徐由俭问道:“陈夫人走时瞧着琅儿的眼神你可瞧见了?”

  徐琅垂下头,遮着面容,却没能遮住悄悄攥紧的拳头。

  徐由俭自是没瞧见的,他在前院陪客,出事后就被直接传了过来,事情还是在赶过来的路上,从下人嘴里听到的。

  他不敢看徐琅,尴尬地支吾:“儿子、儿子……”

  “你眼里只有你那个姨娘和五姑娘的眼泪,哪里瞧得见这些?”徐老太太冷笑一声,“你既是要包庇,那我也随了你去……至于琅儿,宁儿和珠儿的将来,还嫁什么人?削了头发做姑子去,还落个干净!”

  说罢,她起身就要带了徐宁离去。

  徐由俭吓坏了,忙扑上去,跪在她跟前:“母亲!母亲您不能走……琅儿与陈家的亲事若是毁了,琅儿、琅儿这辈子就……母亲,琅儿是您看着长大的,您不能、您不能不管她呀!”

  徐老太太冷眼看着他,嘲讽道:“我管?我怎么管?!您是晋国公,是徐家的老爷,主意大的很,我一个黄土埋了半截的老婆子,哪里敢管?”

  徐由俭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老太太这是在逼他处决徐妤和李姨娘!

  他转头看向李姨娘和徐妤,两人皆是一脸泪水,不住摇头否认,哀求地看着他。

  徐由俭于心不忍,可徐琅的亲事和徐家女儿的将来,都压在他肩上,他又不得不为此做出决定……

  他咬着牙:“来、来人……”

  早早就侯在门外的婆子立即进了门来,等候吩咐。

  徐由俭移开视线,根本不敢看李姨娘和徐妤的脸,艰难道:“绑、绑了她们……各、各杖责十……二十……押、押去祠堂,容后再定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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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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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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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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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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