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色大惊,竟有一瞬间的失神。的确,谁能想到玉国第一美人、一介小小哑女,竟能如此熟练地驭剑杀人?
蒋七七漠然扫他一眼,不给他多余的机会,匕首再次击出,一剑削中他肩膀。剑刃直入肌理,赭黄的衣衫被划出长长的口子,露出血淋淋的伤口。
太子一把捂住肩膀,终于忍耐不住地惊叫起来。
赭黄侍卫听得惊叫之声,齐齐奔来。
脚步声近,蒋七七撩开车帘,一步跃出。
跃出,清冷娇艳的霓裳,在白雪中泛出绝色的光。
她就那么立于车顶之上,傲然望着底下众人,忽然闪烁了双目。匕首直刺,她整个人如展翅的鹏,眨眼掠至太子跟前。m.χIùmЬ.CǒM
太子惊惶退后,仰起头骇然道:“你!”
这委实是一个诡异的画面!
身手矫健的太子,面对一个弱质女流,直如待宰的玩偶。
太子大惊,侍卫亦大惊。
然,电光石火之际,蒋七七已将他逼入死角。
太子避无可避。
“啊……”
太子惊恐大叫,侍卫束手无策。蒋七七眉目冷淡,仿似看着一群可怜的蝼蚁。
她一个优雅折身,凌空蹿出三步,忽然奔向了北阳王离去的方向。
长街那头,溅起的雪尘还未落下,北阳王不曾走远。
“抓住她!”
她的身后,响起太子咬牙切齿的吼叫声。
……
三百米距离,不算远。
北阳王听得喊杀声勒马停驻。
蒋七七身着霓裳,从漫天飘雪中肆无忌惮地飞扑了过去。她的姿态太过绝然。
他的眼神怔忪,赭黄侍卫的呵斥声,已由远及近。
“北阳王谋逆犯上,抓住他们!”
“哗。”刀兵出鞘,北阳王的下属森然回头。
两军对峙,杀气立现。
蒋七七双足一点,于半空中飞跃而上,一步踩上了北阳王的坐骑。
北阳王抬起了头。
他的面容妖异清濯,与这风雪格外相衬。他的面容冷沉淡定,可那淡定中分明透出一丝难掩的惊愕。
怎能不惊愕?
十香软筋散,九曲丹,哪一样不是当世炙手可热的催命毒药。
偏偏,竟被她轻松化解。
而她,不过是一介任人宰割的哑女,怎却设了这样一个杀他的局?
蒋七七双眸一闪,忽尔勾唇。
凉薄的笑,绽放在她冰冷的面容之上,惊得那飘飘洒洒的雪花,愈发细密起来。
寒风呼啸,吹皱一城风雪,吹得人心如惶。
北阳王目光闪烁,望着她如花笑靥,忽而紧蹙了眉。
“谋逆。”蒋七七涂着殷红膏脂的唇轻启,清晰地吐出二个字,优雅地拂了拂宽大的袖摆,抬起眼帘。
“祝你好运。”
一语毕,她空空如也的白皙手掌之中,忽然蹿出一柄锋利的匕首,直直刺向北阳王印堂。
北阳王目光惊愕,翻身避开,广袖大拂,拂过匕首致命一击,倏地坐直了身体。
蒋七七已然不在。
长街上,只余一件艳色的霓裳,飘荡于漫天风雪之中。
大夏国武威三十二年冬月初九,皇宫乾中门外,北阳王谋逆犯上,指使玉国妃嫔蒋七七,借进宫求见武威大帝之机,行刺太子夏泽。
幸得太子敏锐矫捷,避过一劫。
若不然,大夏的储君之位将要易主。而北阳王大抵是九州天下,最乐意见大夏储君易主之人。
传,太子当场大怒,下令抓捕北阳王与其下属,并将一干人等打入死牢。
玉国妃嫔蒋七七在逃,太子手令,全城搜捕。
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听闻太子一只手臂重伤,或留下后遗之症,于江山社稷难免有损。
百姓听得,唏嘘不已。
……
蒋七七穿了件不算干净的黑衣裳,抓了把黑灰抹脸,行走在繁华热闹的流火城中。
四面楼宇鳞次栉比,绵延开去不见尽头。长街宽余百米,其上车马奔行,人潮如织。两旁商铺金碧辉煌,装饰一新,买卖声不断,香气如云。
偶有艳妆女子覆着透额罗,自璀璨的商铺中走出,一眼见蒋七七灰黑的脸,灰黑的衣,掩口轻笑而去。
这里是九州大陆最繁盛的大夏国,是九州大陆最奢华的流火城。这里包罗万象,这里开放开明。
这里,住着九州最强盛的皇族,夏氏一脉。
这里,是天下人景仰的帝国之都。
蒋七七站在商铺廊檐下,站在冬雪初停的街道边,望着眼前衣衫各异、肤色各异的喧嚣人流,微微眯起了眼睛。
谁说古人的生活简朴而单调,谁说古人的城池简陋而穷困。一见流火城,方知那个“谁”认识的肤浅。
这个时空的九州大陆,透着盛世帝国的奢靡和繁荣。像是烟花三月的绚丽风景,美好的那么不真实。
蒋七七垂下眼帘,盯住铺着金砖的路面,缓缓握住了袖中的匕首。
在得知蒋六郎被北阳王斩杀的消息时,蒋七七便决定回去玉国,收殓蒋六郎的尸首。
最好,再寻到蒋夫人的陵寝,将夫妻二人合葬。
她毕竟不是真正的蒋七七,生生死死这些事,冥冥中自有天定,她无法更改。但,她占用了蒋七七的身体,总应该回报一点什么。
比如,安葬“蒋七七”的双亲。
既然上天垂怜,令她重活一世,她不愿再如从前一般,将性命悬于他人手掌。至少,她希冀能跟随自己的心,重新再活一次。
一队赭黄兵卫,风驰电掣般掠过长街,一面纵马扬鞭,一面高声呵斥。
“北阳王指使刺客谋逆犯上,已于乾中门拿下。玉国妃嫔蒋七七在逃,若有谁见到陌生的美貌女子,即刻往兵马司举报。”
街上行人纷纷驻足,试图听清楚御林军的命令。
“北阳王谋逆?”
“不会罢,那样权倾天下、恩宠浩荡之人也会谋逆?”
“蒋七七竟是他的杀手,听说玉国第一美人是个哑巴啊……”
廊下,几个年轻书生轻声议论,言语间颇为放肆。
蒋七七不期然转头,几人慌忙以扇面遮掩面容,不再多言。
书生意气,自古如是。
蒋七七目光冷淡,不欲掺言,垂首离去。
离去,宽余百米的长街那头,缓缓行来一队奢华矜贵的马车。每一辆马车皆装饰鲜红绸花,张贴鲜红喜字,垂挂鲜红丝绦。
鲜红的车队迤逦,鲜红的旗幡招展,连冬月的寒风也似在这一刻变得鲜红而温柔。
车队之首,油光水滑的白马上,一位年轻男子穿着鲜红婚衣,戴着鲜红礼帽,含着鲜艳的笑意,驱马慢行。
他身量伟岸,肤色深棕,腰间悬着一柄明晃晃的宝刀,一观便知是军中之人。
蒋七七退后一步,避开他掠过来的视线。
长街两侧,却有许多行人驻足礼让,似乎对他很是敬畏。
热闹的长街,一时静寂,只听得舞乐班子吹吹奏奏的声音。
喜庆中透出一丝不可言说的压抑。
似乎,这喜庆也来得诡异。
“呸,什么东西。这一对通敌叛国的姐妹,真真是玉国之耻。”站在蒋七七背后的书生们,忍不住再次议论起来。
蒋七七目光一颤,垂首不言。
“一个嫁给左都尉林未安,做起了正儿八经的夫人,一个……伺候了玉国老皇帝又与北阳王做奴妾,还行刺太子殿下。我呸。此等小人,怎配来到大夏!”
“贱人!”
几个书生显然气得不轻,骂起风氏姐妹,口无遮拦。
但,长街上的行人,显然并不完全赞同这几个百无一用的书生。
“一介亡国庶女,竟能做林都尉的夫人,哎呀……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有妇人忍不住艳羡,立时引得旁人附和。
“听说,这两姐妹都生得艳冠天下,也难怪林都尉和北阳王都……”
“果真是那蒋七七艳冠天下,北阳王岂会让她行刺太子。我看呀,她的妹妹才是有福之人。她呀……啧啧。”
“说的是,她们姐妹再美,还能美得过芜兰岛的暮容姑娘?暮容姑娘对……”
杂七杂八的议论声,暗暗传开,越扯越远。
蒋七七站在街角,看着眼前徐徐通过的车驾,一瞬蹙起了眉。
长长的车队,一眼望不到首尾。长街这头,鲜红衣衫的新郎官已然拐出了街口。长街那头,新娘子蒋月的嫁妆还只有一个开头。
谁家女子能有这般丰厚的嫁妆?
大约,只能是一国公主了。
可蒋月乃玉国五品文官儿蒋六郎的庶女,一个刚刚亡国家破的无依孤女,岂能有这许多奢华珍贵的嫁资?
众人无解。
紫檀木箱笼装着太多珍玩玉宝,压得那转动的车轱辘咯吱作响。
端坐马车中的新娘子,遮掩着鲜红盖头,一双莹润的素手交叠,教人窥不清面目。
蒋七七自半掩的鲜红车帘看进去,恰看见她一双素手上,戴着十来个色泽各异的宝石指环,每一枚都价值连城。
殷红璎珞流苏垂在她的耳畔,随着马车摇摇荡荡,晃出别样的弧度。
新嫁娘的马车过去,嫁妆车子接二连三的跟上来。
蒋月的陪嫁委实太多,马车装载不下,许多珍贵的大件,竟只能摆在簇新的板车之上。
一件一件,从街道中央走过,引得围观百姓唏嘘惊叹。
那汉白玉琴台温润清澈,晶莹通透,显然是异品,以鲜红绸缎装饰,喜庆到了极致。
那红珊瑚的摆件,足足二米多高,不说是使用,光是看一眼,已是毕生之福气。
那镂花红酸枝屏风,花鸟虫鱼精细到每一丝花蕊,每一根毛羽,每一条毫毛,每一只鳞片。栩栩如生的姿态,真如活物一般。
围观百姓爆发出巨大的溢美之声,车队中人皆露出傲然得意的笑。
蒋七七冷眼望着那琴台,忽然冰凉了双手。
古琴、珊瑚、屏风……
那些本属于蒋七七的东西,而今,尽随他人嫁入异国望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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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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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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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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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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