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刚将汗湿的衣服换下的奚溪,就听见钱威的声音在外面嚷嚷。
他动作一顿,恍然想起,竟然要过年了。
连溪看向镜中的自己,自嘲的一笑,拉开门出去。
宿舍里,钱威正趴在上铺,看向躺在下面的秦霄,“霄哥霄哥,过几天你要回白狼星吗?”
秦霄手里把玩着终端,神情淡淡的嗯了一声。
钱威又看向坐在书桌前看书的乔一宁,“学霸,你过年要做研究还是回家?”
乔一宁扶了镜框,抬起眼皮子看了钱威一眼,“回家。”
钱威听见下面响动,就看见奚溪换了衣服出来,“连溪,还没听你说过,你家在首都星吗?”
家?
奚溪面上神情淡淡的,“算是吧。”
钱威扒着围栏看向下面,“我铁定不用问你,你过年一定回家,半个月的时间铁定要跟未婚夫亲亲我我。”
这个事情是过不去了是吧。
现在,他哪里还有什么家?
奚溪坐在床上,“不回。”
“哈?”钱威惊了,“你不回去?过年啊。”
“过年怎么了?一个人不能过?”奚溪整个人靠在床头,眸光不咸不淡的看向钱威。
钱威神色一动,“连溪,从未听过你说起家里人,你不回去的事情,你爸妈知道吗?你要不要……”
奚溪出声打断,“我没家人。”
奚家将他当礼物,从未让他感受到片刻的过年的热闹氛围,后来渐渐的,过年在他这里,跟平日里的每一天都没什么两样。后来他才知道他不是奚家人。可那又怎么样?纵然奚溪的身份没死,道格拉斯家恐怕只会把他当外人,没有一个人会想让一个十五年没回家的人去争夺家产。
一个人,挺好的。
钱威一愣,随后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混账话,他赶忙出声补救,“留在军部挺好的挺好的,”
*
眨眼间,军部的假期来了,头一天,宿舍里的三个人都走了。
临走当天,钱威塞给他一个手提袋,他打开看,发现里面塞着爆竹,对联和窗花。
钱威看着他转手就要将东西扔出去,一把拉住他的手,“别扔,一个人挺无聊的,留着听个响也不错。”
奚溪不以为然。
可真当人都走了,整个宿舍的走廊变得寂静无声的时候,奚溪突然觉得,有个响声,的确不错。
离过年还有三天,他竟然已经开始不习惯孤独。
当天晚上,他接到白止的消息,问他要不要今年去他家过年,奚溪躺在床上,回了个不去。
他们家其乐融融,他一个外人,去了算怎么回事,怪尴尬的。
关了终端屏幕,奚溪躺在宿舍里,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觉得他不应该在呆在宿舍里面,他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干。
他扯了衣柜里的羽绒服,穿上时,从羽绒服里跌落出来一张巴掌大的照片。
照片上,是穿着一身黑色大衣的顾昱,以及抱着毛茸茸玩具脸红的他。
这是那天在情侣餐厅拍的合照。
真丢人。
奚溪将照片放在手中翻看了一会,将照片伸向了垃圾桶,可就在指尖微松,要丢下去的时候,鬼使神差的他又将照片给捏住,重新放在眼前。
堂堂上将,竟然会拉着底下的一个兵装情侣,这是顾昱的黑历史,他得留着。
不知道奚溪到底是怎么想到的这么个借口,总之照片他没扔,还给小心翼翼的别在了相框里。遮挡住了原先相框内的单人照片。
奚溪将相框看了一眼,随后心里烦躁的将相框给扣着塞进了抽屉里,他自己则是赌气似的,拉开门出了军部。
“喂,秦飞,你在哪?”
对面正在宾馆泡妹的秦飞猛地从床上爬起身,“老……老大?老大怎么了?”
本想让秦飞来接他的奚溪在听着电话里对面明显惊慌的声音,以及若有若无女孩的不满,他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终端,“没事,春节快乐。”
奚溪挂了电话,就自己打了车去了地下黑市。
他回了荣昌公馆,一头扎进了实验室。
刚穿上白大褂准备做实验,奚溪的终端就响了。
奚溪:“喂?”
“溪宝。”
熟悉的声音带着点撒娇让奚溪眉眼一眯,“贺绥,好好说话。”
电话里贺绥轻笑,“有没有想我?”
奚溪手里拨弄着药瓶,语调冷冽,“没有。”
贺绥心里难受,电话里透着一股子期期艾艾,“可我想你了。”
奚溪收紧了试剂瓶的瓶口,他慵懒的靠在操作台上,唇角轻勾,“既然这样,那正好同贺大少爷聊一聊,戒指是怎么回事。”
害得他被顾昱挂在嘴边调侃。
明明什么都没有。
贺绥:“咱们换个话题。”
奚溪冷笑,“不说我挂了,我还要给顾昱做解药。”
“要过年了溪溪。”贺绥声音里变得有些沉。
奚溪捏紧终端,“是啊我知道。”
贺绥问他,“你是打算军部放假半月,你打算都呆在实验室里?”
“不然呢?”奚溪随口道:“难不成你还能来陪我?”
贺绥答:“我会。我现在就可以放下手里的一切,去首都星接你回来过年。”
贺绥疯了吧。
放着日进斗金不赚,跑来接他过年?他又不是他的什么人。况且他听闻贺家家主打算在年终的时候给贺绥找秦家小公子联姻,他过去掺和做什么?
奚溪赶忙拒绝,“不用。”
奚溪明显感觉到电话那头连声音都寂静了。
半晌,在他都以为对方是不是挂了电话的时候,奚溪就听见贺绥出声,吐出的声音闷闷的,“如果我说,我现在跟你求婚,你会嫁给我吗?”
奚溪手指微曲,“上次我拒绝你了。”
贺绥轻笑,声音里满是不在乎,“那时你拒绝,不代表现在还会拒绝。”
奚溪收紧终端,眉头蹙起,“那如果我依然会拒绝……你会怎么办?”
贺绥报着哪怕一丁点的希望继续出声,“溪溪,你要是不嫁我,我爸会让我娶秦家的小疯子,到时候我身边就没你的位置了。我可是为了不娶,把求婚戒指都给你了。”
奚溪挠了挠头,“贺绥,我不值得你这样。”
奚溪觉得自己十分失败。
人生到现在,他身边的朋友没几个,贺绥算是朋友里对他最好的那一个人,可他除了会说这些另他难过的话以外,其余什么都不会说。
他张了张口,终究是说出声,“贺绥,我们不可能。”
半晌,终端里传出贺绥的声音,“为什么?”
奚溪当真是把这个问题仔仔细细的想了想,“贺绥,你还记得三年前,你从RT435军团将我救出来的时候吗?”
贺绥:“记得。”
他怎么可能忘,亦是从那个时候,他喜欢上了这个表面看上去坚强,时则内心柔软的少年。m.xiumb.com
奚溪一笑,“你知道那时候我是怎么想的吗?”
奚溪声音一顿,不等贺绥回话,他再次开口道:“那时候我刚从尸山血海之中走出,你是我得光,是救赎。你耐心细致照顾我,给了我一直渴望却没有拥有过的亲情温暖,我把你当成我哥哥,当成亲人。因此,我对你放下戒心,对你无话不说。”
是啊,奚溪对他敞开心扉,贺绥一直以为那是他喜欢他,想将所有的事情分享与他。
可仔细想一想,爱一个人,又怎么甘心的想把自己最狼狈的一面展露在对方眼前。他明明只想让对方看见那个最耀眼的自己。
贺绥一瞬间像是明白了过来,“是因为顾昱吧?”
贺绥在说这话的时候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肯定到让奚溪自己都一愣。
顾昱?
终端那头传来贺绥的一声自嘲的轻笑,“你承认吧溪溪,你其实是喜欢顾昱。”
“怎么会……”奚溪觉得有些不真实,“我要是喜欢他,我怎么可能会自杀?”
贺绥问出声,“我问你,若是这个时候像你表白的是顾昱,你会答应吗?”
奚溪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画面。
画面里,他贴靠在对方胸膛,坐在渝西公馆的客厅里,讨论着他们订婚的典礼,会在什么地方。
那一刻,他立于门外,望进客厅内柔和光线下的顾昱,竟是想让这一切停滞。
他从来没有哪一刻会觉得,撒谎让他有些难堪。
他甚至当时会有一股子冲动,想就这么以一个Omega的身份留在他身边,没有基因改造药剂,亦没有皇室,亦没有谎言。
这样就不至于现在他还要用另外一个身份,活在他眼前。
这些话在脑海之中响起,让奚溪自己都愣住了。
他竟是这么早,就已经收起了心底里那股子对顾昱的偏见了吗?
贺绥其实早在假死之前,就有预感,可是他却还是不想承认。
不想承认奚溪不爱他。
他还问过他,是否会后悔,现在他恐怕已经知道答案了。
听到终端那头的沉默,贺绥终是揉了揉眉宇叹了一口气,“怕是连你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心已经倾斜到他那边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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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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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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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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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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