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燕白日里已经睡够了,此刻一点也不困。“我不想睡。”
徐墨怀给她的回答是将她抱得更紧。
她本来一点儿困意也没有,最后竟听着他的呼吸渐渐地有了困意。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变得昏暗,军中燃起了篝火。
徐墨怀起身整理好了衣着,给苏燕裹好一件厚厚的斗篷。相州也冷得不像话,夜风就像刀子似的。军营里没什么女人的衣裳,徐墨怀的斗篷裹在她身上,将她遮的严严实实,仅露出脚面。
“今日打了胜仗,李付的二子被一死一伤,叛军也死了两员大将,将士们要庆祝一番,你若想去看看便去吧,不要乱走。”
他不忘强调:“不要失了礼数给朕丢脸。”
她不情不愿地应了。
夜里的时候将士们聚成一堆,围着高高堆起的篝火。
柴火被烧得噼啪作响,炸裂的火星子四处飞溅,苏燕也不敢坐得太近。徐墨怀的斗篷一看便贵重得很,若是给他烧坏了,免不了要被他冷嘲热讽一番。
徐墨怀回了军营后,跟在苏燕身边的两个侍卫依旧寸步不离。
她坐得有些远,没有同将士们坐在一起,军营中除了将士们,还有少见的几个女人,是几个将军的家眷,他们四处打仗,有的会将妻子带在身边,有些则在军营另纳了美妾。
她们看到苏燕身后跟着的两个人,其中一人还拿着笔随时要记录什么的模样,便不敢随意向苏燕搭话了。
徐墨怀要犒劳军中将士,还要去安抚伤兵,苏燕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她想早一些回去,恰好撞见了白日里的徐伯徽,他的甲胄也换下了,穿着一身圆领袍,好似又成了长安时意气风发的小郎君。
“苏娘子,你怎么在这儿?”徐伯徽问道。“你方才过来的路上,可有瞧见一个湖绿的手串。”
苏燕摇了摇头,徐伯徽叹口气,说道:“罢了,夜里不好找,估计是让谁给捡去了,等明日我再问问军中的人。”
徐伯徽说完后又好奇地打量着苏燕,问她:“皇兄怎么都不肯与我说你的事,你究竟是怎么跑到军营来的?当初都说你病逝,怎得你又活了过来?”
苏燕不想给徐墨怀留什么面子,坦然道:“因为我没死,我跑了,如今又被捉回来了。”
她答得理直气壮,以至于徐伯徽听到真相还愣了一下。“皇兄待你这般好,你为何还要跑?”
“好不好只有我自己才知道,世子又明白多少,我出身低,陛下根本瞧不上我,不过是拿我当做消遣罢了。”
徐伯徽皱起眉,语气竟颇为严肃:“出身低又如何,为何便断定皇兄不是真心喜爱你。”
苏燕觉着自己与徐墨怀之间的事,果真是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只敷衍道:“难道世子能与一个出身低贱的女子真心相爱不成?”Χiυmъ.cοΜ
“我自然能”,徐伯徽答得没有半分犹豫。“我的心爱之人是个回鹘女子,等战事了结了我们便长相厮守,再也不回长安。”
苏燕疑惑道:“我记得你成亲了。”
在她还未出逃的时候,就听徐墨怀隐约说起过,安庆王世子风光大婚,难不成是记错了?
徐伯徽的脸色果真变了一下,似乎是觉得难堪,也不愿多提这件事,只说:“此事非我所愿。”
“你既然已有妻子,何谈与心上人长相厮守?”胡姬卑贱这一点,连苏燕都知道,长安的权贵倘若有谁想将一个胡姬迎回家门,即便是做妾都要被人戳着脊梁骨嘲笑。
苏燕实在不懂他们这些人是怎么想的,看着情深义重,倒像是只会嘴上说说的负心汉。
“我自有苦衷,过阵子将她找回来,我们便能好好的。”徐伯徽坚持道。
苏燕不清楚徐伯徽的事,很快他匆匆走了,似乎还想再试着找找他的手串。。
此刻众将士们都在围着篝火喝酒庆贺,苏燕想趁着此时去看一眼阿媛的女儿。身后两个侍者想劝她不要去,苏燕便说:“我会自己和陛下说清楚,我不进去,站在外面让人把她抱过来看一眼,问一问她过得如何。”
她抱着那孩子许久,到底是有情分在,何况她也是一个差点就成了母亲的人,少不了在这孩子身上寄托些自己的心思。
苏燕朝着营妓们的住处走了一段路,正好听到一个女子的哭喊声,男人抓着她的头发,将衣衫不整的她从营帐中拖拽了出去,而后狠狠地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女子直接朝着一边歪过去,半晌没有直起身子。
他含糊不清地骂了几句什么,总之都是侮辱人的话,苏燕也没能听懂,她看得心惊肉跳,在男人又要动手的时候冲上前拦住了他。
那人身上有酒气,大概是气昏了头,下意识将苏燕当成了营妓,还想对着她一脚踹过去,被跟着苏燕的侍卫直接掀翻在地,见到自己冲撞了贵人,男人爬起来连忙赔罪,被侍卫赶走了。
寒风凛冽,女子被冻得发抖,苏燕把袍子解下来披到她身上,微弱的火光映照下,女子的头发泛着枯叶一样的色泽。
她瑟缩着抬起头,凌乱的发丝中露出她仓惶无措的脸。
苏燕身后的侍卫提醒她:“苏娘子,她是胡人。”
既是胡人,也是军中的营妓,是再低贱不过的存在了,这场叛乱因胡人而起,军中将士对胡人都有怨气,遇到一个胡人长相的营妓,必定是往死里折磨。
苏燕没有理会,问她:“你还能站起来吗?”
虽说是胡人,却有一口连苏燕都自愧不如的金陵洛下音。
“能起来。”
她站起身和苏燕道谢,想将身上的斗篷还给她,犹豫了一下,说道:“你嫌脏,我可以给你洗干净。”
“不用了。”
长安有很多胡人,苏燕从前也是跟着胡人的商队去的长安。
“我想问问,你们这里是有一个女婴吗?她怎么样了?”
胡姬说道:“你说的女婴,她如今被周娘子她们照料着,我也不大清楚,她们不让我碰。”
她嘴唇上有干裂的伤口,望着苏燕的目光都带了点不安。
“你怕我吗?”苏燕问她。
胡姬犹豫了片刻,小声说道:“长安的贵人都瞧不起胡人。”
苏燕摇头,说道:“我不是贵人,长安的贵人也瞧不起我。”
“多谢你,你跟他们不一样”。她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嫌弃我是胡人吗?”
“我从前去长安就是胡商带着我去的,路上他们还给了我东西吃。”
她喃喃道:“长安……我知道,我从前也在长安。”
苏燕和她道别的时候,她还坚持着说:“我会洗干净还给你。”
等苏燕回到营帐的时候,徐墨怀正在营帐前等她,看到她回来,立刻牵过她冰凉的手,不悦道:“斗篷去哪儿了?”
他想到什么,语气突然凶狠起来。“你是扔了还是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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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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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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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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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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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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