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谭听着这样的祝福语自她口中出来,只觉得胸口被软刀子磨着钝痛,可他却什么也不能说,苦笑着说了声“谢谢”,接过锦盒。
一旁的谢语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笑嘻嘻道:“二哥哥,快拿出来给我们也瞧一瞧,莲表姐送了什么好东西?”
谢谭顿了一下,见旁人也都是一副好奇的模样,中秋佳节他也不好败兴,便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盒子。白楚莲的“简单”二字着实有些谦虚,这面扇子从扇面到扇柄无一不精致,尤其扇面上的牡丹与蝴蝶绣得栩栩如生,在摇曳的烛光下那蝴蝶似乎随时都会飞走一般。
“这扇子竟是双面的?!”梅姨娘正对着他们,当谢谭举起扇子的时候,她只看了个背面,却见那背面也是同样活灵活现的蝴蝶戏牡丹。
谢谭转过来一看,还真是未曾见过的双面绣扇面,京城里还未出现过双面绣,此刻白楚莲拿出来的这一个双面绣扇面当真是稀奇得不得了,也足见白楚莲绣工的了得。
“表妹当真是有心了,我……很是欢喜。”谢谭如获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将扇子收起来。
几人投向白楚莲惊艳的眼神叫谢语心里愈发嫉妒,又想起那郭云璟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圣上唯一的皇子。她泛酸地说道:“还是莲表姐厉害,果然是要成为皇子妃的人……”
“二妹!”
谢谭、谢诚与谢询三人齐齐出声,尤其是谢谭脸上的不悦之色强烈得便是对面的文姨娘与梅姨娘都看出来了。
“语儿还不过来坐下。”文姨娘连忙唤回谢语。
白楚莲迷茫地愣在一边,似乎并不明白谢语的意思,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求助地看向谢谭。谢谭对上她的眼神有些不忍,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正在这时谢从安与陆夫人来了。
“愣在这里做什么?都坐下来吧。”谢从安笑道。
朝堂上烦心事实在太多,可是该过节过节,该娶妻娶妻,他在苗疆待了近一年,回来时嫡子成熟了不少,庶子庶女亦长大了,而他的外甥女却是越长越像他的亲妹妹谢从婉,想起谢从婉他又有着无限感伤。
陆夫人见他眼神不对,知道他又想起了谢从婉,心中多少有些不耐,自谢从婉失踪以后,谢从安有大半时间花在寻找她的路上,便是长子死的时候他也不在……
想起这些,陆夫人满满都是恨意,连带着对白楚莲更是厌恶了几分,尤其是白楚莲现在跟着也变成了郭云璟——不,现在已改名为赵晟璟的大皇子的未婚妻。她现在只盼着待谢谭与郭云雅成亲以后,大皇子不认这门婚事,她便能将白楚莲嫁到京城之外,眼不见为净。
一场家宴,几人面上和善,心思各异,吃到一半便是天公也不作美,乌云遮月,夜风骤起,吹得满园的菊花落了一地,颇为萧瑟。
谢从安觉得扫兴,便让人都散了。
陆夫人使了个眼色给自己身边的大丫鬟玲珑,玲珑忙走到白楚莲身边,道:“奴婢且送送白姑娘。”
白楚莲知道这是陆夫人有话让玲珑带给自己,点点头,便跟在玲珑身后。
玲珑一边打着灯笼,一边笑着道:“白姑娘小心脚下,说起来奴婢还要与白姑娘道一声喜,那郭公子竟是大皇子,只为了养病才寄养在郭家……”
“你说什么?”白楚莲似是震惊地停下了脚步。
“怪奴婢,白姑娘在后院或许不知……二爷!”玲珑还想说什么,却见谢谭竟也跟上来了,慌忙住了嘴。
谢谭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是奉了陆夫人的命令,他心底也是想要白楚莲知道这件事,故而前面没有打断玲珑说话,至于后面的,想来他母亲也不会对表妹说出什么好话来,他便不让玲珑继续说下去。
“二表哥……”白楚莲的眼中含着委屈的泪水,却并没有掉下来。
她含着泪笑道:“你们是不是都知道这件事了?我自己未婚夫的事我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谢谭沉默不语,半晌才道:“大皇子方回归,有些事还未确定,故而大家也未曾与你说。”
“什么事不确定?不确定的只有与我的婚约罢了……”白楚莲难得尖锐了一回。
谢谭不知道白楚莲是否有付诸赵晟璟感情,他自是不愿意表妹嫁入宫中,甚至巴不得赵晟璟来退了这门亲事,可当他见到白楚莲的反应时,他心中又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疼痛,他只希望表妹一生顺畅,不愿她的脸上有一丝一毫的难过。
“表妹……”
“我没事……”白楚莲又一下子泄了气,疲惫地笑了笑,“二表哥婚事在即,不必为我劳神,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谢谭欲言又止,看着白楚莲凄清的背影,他的心亦如这乌云密布的黑夜。
白楚莲失魂落魄地走回自己的小院,两个贴身丫鬟见她这副模样有些担心,她回头看了一眼,道:“紫娟你回去休息吧,春蕊你留一下,我有些话要问你。”
春蕊知道白楚莲要问什么,紫娟一走,她连忙跪倒在地,她本是暗卫,被赵晟璟指给了白楚莲,主子便多了白楚莲一个,若是白楚莲问起她自当不可隐瞒。
“你早知道他是皇子了?”白楚莲没说明,但她二人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是……但主子并非存心隐瞒,实在是……”
“实在是我无关紧要,不值得与我一提……你们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白楚莲轻声一笑,伴着的却是一行清泪缓缓从眼角落下。
“不是看你笑话,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知何时隐在暗处的少年缓缓走到少女的面前,春蕊十分有眼色地立刻消失在了二人面前。白楚莲仿若没有注意到春蕊的不对劲,见到现如今改名为赵晟璟的郭云璟,眼泪掉得更凶了。
“你……你别哭了!”赵晟璟不知所措,扯出怀中的锦帕,硬塞到她的手中,强硬道,“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前途未卜,才瞒着你。就算我回去做了皇子,你依旧是我的未婚妻,待到朝局稳定了,我们便成亲!”
白楚莲看着他,目光黯淡,许久才道:“如今你是皇子,自是要娶更好的女子,郭……大皇子殿下,与我定下婚约的是郭公子,既然这世间并无郭公子,我与你之间的婚约自然就不做数了……”
“什么叫不做数!”赵晟璟一下子红了眼,哪怕他暗地里处理了不少事,可正大光明站在朝堂上又是另外一回事,尤其是宗室亲王本就虎视眈眈,无时无刻不在质疑他的身份。
他忙了一个月,心心念念着白楚莲,好不容易趁着宫中中秋宴结束以后赶来看她,没有想到得到的竟是这样的话。
“不管我叫郭云璟还是赵晟璟,你都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今生今世也只能嫁我!”赵晟璟负气说道。
“大皇子说什么傻话。”白楚莲脸上带泪地苦笑,轻声反驳道,“你如今是什么身份?我不过是个寄宿在谢府的孤女罢了,又如何配得上……咳——”
赵晟璟正欲反驳,却见白楚莲突然咳了起来,他忙上前扶住她,轻抚着她的背,却没有想到纤弱的少女用锦帕捂住自己的嘴,过了半晌,少女已经不再咳嗽,却仍不愿意将锦帕放下。他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趁着少女不备,一把抢过那锦帕,白色的锦帕之间一滩鲜红显得格外刺眼,染红了赵晟璟整双眼睛——
“你——我去叫大夫——”
“别去……你忘了,我自己便是大夫。”
白楚莲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角,待他回头对上白楚莲那双湿润的眼睛,少年不知道自己的眼睛也早已染上了湿意。他的身子难以自制地颤抖着,他自是知道少女的医术了得,因此他不敢多想,甚至只能安慰着自己或许是医者不自医……
白楚莲与他对视了许久,艰难笑道:“是我不对,对你多了念想,本该在翁耶那死后,你我便不该牵扯的……”
“你胡说什……”
“璟哥哥,我活不了几年了,更不可能为你生儿育女……”白楚莲垂眸说着,仿佛讲了一句稀疏平常的话。
“你胡说!”赵晟璟下意识地反驳,内心却知道这并非假话。
白楚莲垂下眼帘,在昏暗的烛火下,她清丽的面容也有了几分不真实,似是随时都会化作一阵烟飘飘洒洒而去,叫赵晟璟愈发心慌了。他顾不得男女之别,上前一把紧紧地抱住她,反反复复地说道:“你别怕!我会寻遍天下名医……我、我再去求求霍神医,他总能救你!”
虽然他对霍神医起了疑心,可霍神医的医术摆在那里,他……想起那张带毒的药方,他心中更是乱成一团,可眼下除了求助霍神医,他竟想不到其他可用之人!
“璟哥哥,七煞蛊本就含有剧毒,它死在了我的体内,毒已经深入我的骨髓,无人可救了……我自个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如今用着药也不过是多撑个七八年,为了我一个将死之人不值得的……”白楚莲轻声细语地劝着,她的声音轻柔,面上竟还带着笑容。
他瞪着眼前柔弱的女子,不知道在这样的境地她又是如何笑得出来,见着这样的笑容,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被锤子一遍又一遍地敲打着,持续不断地闷痛着——他当真是太傻了,怎么就信了霍神医与这个傻丫头的话,怎么就信了七煞蛊已死便没事的蠢话?是他害了白楚莲!明明是因着他她才落得这样的下场,她却偏偏半字不提,还与他说不值得。
什么叫做不值得?她才是不值当为了自己赔上性命!
“姑娘,天色已晚,该休息了……”春蕊在外守了许久,见屋内烛光还亮着,冒着被赵晟璟怪罪的风险提醒了一句。
赵晟璟亦知道天色已晚,他如今正值风浪口上,确实不宜久待,他咬着牙道:“你是因我才如此,我断不会舍下你,你也不要再气我了,横竖我的妻子只能是你,你先好好休息,我总能寻到能医治你的大夫!七年……不!五年以内,我便是踏破天下,也定要寻得能够医治你的大夫!”
赵晟璟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比起少年内心的翻江倒海,少女意外地平静。
与少女心意相通的阿滚难免觉得有丝不对劲,但它除了知道少女骗了赵晟璟,她压根活不了七年这点外,也没想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它挠了挠自己的熊猫头,最后只能归结为物种不同,即便是心境对彼此开放,似乎也不能做到完全理解。
反正它对白楚莲不抱希望,就是在古代世界没有积分换零食没有剧可追,日子着实煎熬,它想了想,咬着牙拿出自己一半的身高换了一个红白机,玩些小游戏消磨时光。
“这是什么?”白楚莲刚演完一段苦情戏,觉得有些累了,正想躺下来睡觉,却听得旁边的系统一直“啾啾”地发出诡异的声响,她不得不起身问道。
“游戏机啊——哎!你害我死掉了!”阿滚只回了一句话,它魂斗罗里的人物便死掉了。ωωω.χΙυΜЬ.Cǒm
白楚莲从未见过这个所谓的游戏机,里面的人物有些古怪,拿着古怪的武器上蹿下跳的,老气横秋的少女也看出了些新奇。
“你当然没有见过,要不然我怎么会说古代世界的人都是土包子呢……哎!你别再说了,我又死了!可恶啊!老子就不信一个红白机的游戏能难住老子!”阿滚气呼呼道。
白楚莲看着它玩了两局,似乎寻到了些规律,细声问道:“可否让我一试?”
“就你?”阿滚斜眼瞅了她一眼,颇为瞧不起她,“喏!这边还有一个手柄,我可以和你玩双人局,先说好,你要是老拖后腿,老子就不陪你玩了!”
白楚莲伸手,竟也可以拿起红白机的手柄,她若有所思,在阿滚看向她的时候已经开始了游戏。
她玩了两局,和阿滚一起死了两次,到了第三局,阿滚骂骂咧咧,并扬言她要是再死就别碰自己的游戏机了!从第三局开始,白楚莲便能操纵着自己的小人一路过关,带着阿滚进了决胜局,然后便通关了……
阿滚难以置信地瞪着屏幕,恍恍惚惚,久久难以回神,它一个智能天道系统,玩游戏被一个十五岁的古人带赢了???
白楚莲放下手柄,扭了扭酸痛的脖子,见外面已经初现天光,淡淡道了一句:“玩物丧志,害人不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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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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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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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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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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