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铜镜前,女官给她梳发。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苍白的面色,眼角的细纹加深,唇瓣毫无血色,摇头长叹。
“不过年芳十八,怎么看着如同三十而立之貌。”
女官梳头的手顿了顿,安慰道;“娘娘,您这些日未歇息好,加上被伤了身子,疲惫而已。”
意贵妃呢喃一笑,“别哄我了,你自己看。”
女官心情复杂,主子是每日在衰色。
“难为陛下不弃,还封我为后。”意贵妃道。
上妆的嬷嬷从殿外走进来,“老奴见过娘娘。”
意贵妃点点头,“起来吧。”
“把本宫装扮的好看些。”
嬷嬷连连道;“娘娘仪态万千,胭脂俗粉,只是给娘娘添彩。”
意贵妃扯嘴笑了笑,一个两个都睁眼说瞎话。
女官梳好发髻,只等上妆后,再换上皇后服制,戴上凤冠。
嬷嬷上手很快,三两下一个美人被她画出来了。
“娘娘是国色天香,仪态万千,让老奴等都挪不开眼了。”嬷嬷说道。
意贵妃有些疲乏,神情厌厌的看着镜中自己,倒是好看了些,但说不上是国色天香。
翻鲁舞姬可比她好看多了,苗疆王后保养的好,也比她好看。
她这副面容,只能说是中等之姿色。
“莫说了!本宫听的烦。”
嬷嬷没想到拍马屁没拍上,还惹的她不高兴,悻悻地闭上嘴。
女官搀扶着她起身,给她换衣裳。
里三层外三层,繁重的衣裳穿在身上,还要保持着端正的仪态,她只觉得烦。
脖子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一条狰狞疤袒露在白皙的脖颈上。
上衣阁的掌事又连夜赶制出一条,凤纹毛皮围脖。
正好天气渐凉,能保暖也不觉得突兀。
十二凤冠摆放在匣盒内,女官小心翼翼地取出来。
花萃点缀的烧蓝宝石,冠上用金片雕刻出十二只凤凰,栩栩如生的翠兰花片,簇满冠上。
冠子戴在她头上,似乎顶了一盆水,铃铃铛铛吵死不说,脖子更是受不住。
嬷嬷又在一旁夸赞,“娘娘真是好看,这顶凤冠戴在娘娘身上,令奴才等移不开视线。”
意贵妃听着奉承的话,淡淡地说道;“赏吧。”
不给银子,她一直说,属实烦。
大太监的声音响起,“陛下驾到。”
殿内众人都跪了下去,“叩见陛下。”
萧隽一一身玄黑色的金纹龙袍,戴着一顶龙纹玉冠,大步朝她走来。
意贵妃没有起身要迎接的动作,甚至头都不想转一下。
萧隽一对众人说道;“你们都先下去。”
“是。”
殿内一众人退出殿内。
萧隽一俯身从身后搂住她,“因为今日是你册封之日,所以我好开心。”
“等不及,在选宣政殿才能见你,换好衣服就来了。”
“今日册封大典后,你就是我的皇后了,锦瑟。”
意贵妃面无表情的嗯一声,从镜子中看到身后人的面容。
看到萧隽一眼尾泛红,神色略紧张。
“你在紧张什么?”意贵妃问道。
萧隽一不由的笑了笑,“因为我爱的人要成为我的妻子,我的皇后了。”
意贵妃莫名想到,上辈子是谁成为皇后了呢!阿丝兰说她是贵妃,那皇后呢。
萧隽一拿下围脖查看她脖间的伤口,“还疼吗?”
“不疼了,俞姐姐给了苗疆药膏,抹上就好了。”意贵妃感觉到柔软的触感,细细摩擦过她的结痂的伤口。
微微有些不舒服,挪动了身子,头上的凤冠叮当响。
“陛下。”
萧隽一愣了愣,锦瑟的意识从不唤他陛下。
“你....!”
意贵妃淡淡地说道;“总归以后你要习惯的。”
“我迟早要离开这具身体,宫玉会回来,让她好好陪孩子长大。”
萧隽一把她抱起来,自己坐在凳子上,迫使她面对着自己,“可我不想你走。”
意贵妃抬手抚摸萧隽一的脸,“蛊虫留不得,会吞噬这具身子,看见这张脸了吗。”
“因为蛊虫,在慢慢衰老,过不了多久,你还能接受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婆吗。”
说着意贵妃难得主动的轻吻萧隽一的唇瓣。
萧隽一捧着她的脸,加深这个吻。
半晌后,大太监的声音响起,“陛下时辰到了。”
萧隽一依依不舍地松开她,“走吧!皇后。”
意贵妃重新戴上围脖,牵着萧隽一的手,“好。”
满朝文武百官聚集在宣政殿外候着,宣政殿里外挂满喜庆的红绸缎,庄严的仪仗队也在一旁候着。
按照规矩,册封大典需要皇后自己走上宣政殿的高台之上的帝王身边。
萧隽一打破这个规矩,他扶着皇后从豪华的轿撵下来,牵着她的手,陪同她一起走过长长的御道。
迎着百官的注目,走上象征身份的高台之上。
“陛下皇后驾到。”
百官跪了下去,“恭迎陛下,皇后,陛下万岁,皇后千岁。”
“紧张吗?”萧隽一柔声说道。
现在已经是皇后的她,一点都不紧张,仿佛这一切是替锦瑟,还有宫玉而走的般。
身边人儿没回答,萧隽一继续说道;“第一次见锦瑟的时候,我很激动,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可爱灵动的人。”
“那时我在想,这辈子一定要和她成亲,把最好的都给她。”
皇后依旧不说话,听着萧隽一自言自语,心中在想,爱锦瑟又如何,她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我承认最开始接近锦瑟,是因为安阳王,可是啊!在见到锦瑟那一刻,我沦陷了,不带任何利益牵扯,一颗心就在锦瑟身上。”
皇后觉得今日萧隽一话真多,走一段路都喋喋不休。
其实她不是很想听这些。
“锦瑟是你,你是锦瑟,你不过以蛊虫的意思刻意回避而已,终归是锦瑟。”
皇后想,你赶紧闭嘴吧,话多。
走过长长的御道,现在要走上玉石阶,两人需要分开各走一边。
萧隽一看着她笑了笑,松开她的手往左边的石阶走去。
皇后往右边的走去,好在耳朵安静了些。
拖着疲惫的身子,顶着重重的凤冠,爬上白玉石阶,顿感胸闷难受,头晕眼花。
咬牙硬撑着走到高台之上。
一双手温热的手牵住了她,发愣之际只听到萧隽一的声音响起。
“朕闻乾坤定位,爰成覆载之能。日月得天,聿衍升恒之象。惟内治乃人伦之本,而徽音实王化所基。允赖宜家之助,当隆正位之仪。以金册金宝,立尔为皇后。”
“皇后接凤印册宝。”萧隽一如沐春风般的看着她笑。
伸出双手缓缓接过,与萧隽一站在高台,扫视着底下的文武百官,眼睛一黑,脚下一晃。
幸得萧隽一楼着,否则她直直摔下去。
之后的事情,她是一点都记不起来了,脑子混沌,处于虚空的状态。
如提线木偶般,被萧隽一搀扶着走完仪式。
等到一句锦瑟辛苦后,彻底晕了过去。
萧隽一着急的在殿外来回踱步,太医进进出出,着急忙慌。
安王府内,俞思弦坐在院中,盯着拱门旁的翠竹发呆。
苗灿传回来的东西,昨夜就被她送入宫中去了。
刚才听到消息,封后大典结束,皇后累晕了过去。
只有俞思弦知道,锦瑟的意识消失了,信中内容她也看了,苗灿体内的蛊是寒冰蚕母蛊,宫玉的是寒冰子蛊。
苗灿在苗煜身边这几日,取出了蛊,又拿到蛊药。
只要中子蛊之人连同母蛊一起种体内,两蛊会相残,再服用蛊药,便可除蛊。
只是这样有个危险,宿主抵抗不了蛊虫相残的痛苦,便会暴毙而死。
俞思弦思索再三,还是把东西送入宫内,让她自己抉择。
“弦儿,在想什么?”
穆景华抱着孩子走来。
俞思弦笑了笑,“明日我们启程回去了,晚一些去街上逛逛。”
“好。”穆景华道。
说起来也是巧,他们出门时,正好碰上李沐之去皇寺的马车。wWW.ΧìǔΜЬ.CǒΜ
李沐之掀开帘子朝外面的一家三口看去,心底涌起一阵酸涩疼楚。
星颜调皮的朝马车上人,吐舌头。
李沐之手一抖,这孩子到是可爱,深深的看了俞思弦一眼,放下帘子。
俞思弦道;“他是去出家。”
穆景华纠正,“代发出家。”
俞思弦撇撇嘴,“其实他当方丈也不错。”
“弦儿说的是。”
皇宫内
“陛下皇后娘娘无事,以醒。”太医长道。
萧隽一长舒一口气,抬步朝内殿而去,床榻上的人眯着眼睛,见到他来露出一抹微笑。
萧隽一脚步一顿,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油然而生,心上像是空了一大块。
宫玉看见萧隽一这幅模样,不禁摇摇头。
“她....”萧隽一声音在颤抖,眼眶湿润发红。
宫玉吸了吸鼻子,“她走了。”
萧隽一瞬间被抽了力气,扑通一下坐在地上。
宫玉下床来,想伸手扶他被挡开。
“她走了,走了!”萧隽一说着说着哈哈大笑,眼泪不受控的从眼眶滑落,“原来是这样。”
宫玉心疼,给他擦去眼泪,“陛下。”
萧隽一坐在地上无助的模样,让宫玉想起第一次和他去苗疆时,他躲在屋内也是这般。
“走了...!哈哈哈....走了....!”
“她真舍得啊。”
原来一个错,永远无法弥补。
她还是记恨着的。
萧隽一忽然想到什么,抓着宫玉的双臂,“蛊虫呢!蛊虫呢。”
宫玉摇头,“不知道。”
萧隽一松开她,跌跌撞撞地起来,大喊,“太医。”
“太医!”
太医长跑进来,“陛下。”
“蛊虫呢!”
太医长一愣,看看皇后,“陛下没有蛊虫啊。”
“不可能,皇后体内有蛊虫的,蛊虫呢。”萧隽一喊道。
太医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陛下真无蛊虫。”
宫玉扶着椅子起来,“太医长先下去吧。”
太医长得到皇后口谕,连忙爬走。
宫玉扑入萧隽一怀里,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陛下,她真的走!”
“这是她想要的结局。”
萧隽一像是拽着一株稻草,抱着宫玉不争气地哭了起来。
“她走了。”
“再也回不来了,锦瑟回不来了。”
宫玉很难过,自己爱的人这般伤心,但她不嫉妒。
夜里宫玉抱着太子,坐在梳妆台前,恍惚间像她早晨坐在镜前梳妆时。
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怀里的小太子,也哭了起来。
“你想她吗?”宫玉忽然问道。
小太子嘤嘤的在哭,也是想的吧。
宫玉突然看梳妆台前多了一个盒子,鬼使神差地打开,里面是一封信。
宫玉指腹抚摸过信,是她留下的吧。
“来人。”
女官从外殿进来,“皇后娘娘。”
宫玉把信给女官,“交给陛下。”
“是。”
萧隽一躺在自己的寝殿内,眼神空洞的看着龙纹床帐,手里拿着一壶酒。
全身无力,疲惫不堪。
如果她没来这一回,萧隽一也痛过了恢复了。
失而复得的激动,现在又只剩难以承受的痛苦。
锦瑟啊锦瑟,还是你心狠啊。
大太监的声音响起,“陛下,皇后娘娘宫中送来一封信。”
萧隽一动了动手指,半分力气都没有,疲惫的磕上眼皮。
大太监又补充一句,“是昨夜写的。”
萧隽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从床榻上起来,喊道;“拿进来。”
大太监低着头,双手奉上信,随后又退了下去。
萧隽一手颤抖的打开信,陌生的字迹,熟悉的话语。
一字一句刺痛他的心,“萧隽一,萧隽一.......!”
她喊了三十个萧隽一。
她说上辈子的事是真的,所以这辈子锦瑟让刻骨铭心,爱而不得悔恨终生。
她说你错了,错了该受着。
她说想想算了,过去都过去了。
她说上辈子那个萧隽一,一定不是这辈子的萧隽一。
她说,‘与你喝的杏花酒的那刻,是此生最快乐的一刻’。
她说本该如此,莫要挂怀悲伤。
自此是锦瑟!
眼泪大颗大颗的往那个下落,落在信件上,湿了一片。
萧隽一去天師殿问过,蛊虫能衍生出的意识,都是因为原宿主放不下,凝聚而成的残魂。
蛊虫的意识就是锦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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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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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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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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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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