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踩着积水出了医院,看着空旷得只剩下雨声的街道,云暮忽然觉得茫然而不知所措。
向左,还是向右?
未干的笔迹告诉她岁聿也许还没走远,可她却不知道他会去哪里。
茫茫雨幕中,她失了方向。
从他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后,她对他的一切都不曾了解。
想道歉却发现自己连人都找不到,深深的无力感自心底而起,逐渐蔓延到全身,云暮站在原地,双脚如同灌了铅。
直到——
有低低的咳嗽声自身后响起。
那声音不大,近乎淹没在滂沱的大雨声中。
可云暮却仿佛自动屏蔽了雨声一般,僵硬地慢慢回过身,看向声音来源。
为了给病患营造更加优美的疗养环境,这家医院在绿化风景上花费了大心思,医院大门右边是分别是高低不一的各住院部,左边则是一处堪比小型风景区的人工花园。
花园里修建了一处凉亭,借着医院路灯昏暗的灯光,她看见凉亭里坐了个人。
黑衣黑裤,衬得他的脸色惨白如鬼魅。
秋夜的雨总是伴随着冷风,在看清那人的脸时恰巧风吹过,云暮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快步进了凉亭。
虽说凉亭有顶,但云暮站在里面依然能感受到外界飘进来的雨丝。
她低头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在这里待了多久。
靠在长椅上的岁聿一动不动,闭着双眼,眉心紧蹙。
可让云暮头皮发紧的是,他明显淋了雨,头发湿漉漉地耷拉在前额,衣服也湿哒哒地紧贴着身体,还在沿着裤管往下滴水。
看得出他的状态已经糟糕到了极点。
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云暮伸手一摸他的额头,烫得她差点惊叫出声。
他又发高烧了。
终于找到他的松了口气瞬间被生气和担心取代,这也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
轻轻推了推他,云暮皱着眉问;“你怎么坐在这里?”
他不是已经出院了吗?
好在岁聿没像之前那样高烧昏迷,感觉到有人便慢慢睁开眼,只是他眸底的光有些涣散,好一会儿才勉强聚拢。
在看清她后,岁聿原本便蹙着的眉头皱得更深,一抬手将她的手拨开,脸色铁青地低吼:“滚开!”
云暮知道他因为她的失约在发脾气,像是在哄婴孩般温言软语,“岁聿,你又发高烧了,我们回病房退烧好不好?”
说着便要把他扶起来。
岁聿眯眼看了她好一会儿,倒是没再把她推开,还算配合地站起身,但还是有半个身子搭在她肩膀。
好在云暮的身形在女生中算高挑,再加上本就在医院里,进了门诊部后又有值班医生帮忙,没费多大劲儿就把他弄回了病房。
医生给岁聿换了病号服,又给他扎完退烧针挂上吊瓶才离开。
跟在他身后的护士心里纳闷,不是刚出院吗?怎么这么快就又回来了?
等一切都安定下来,云暮转身想拉把椅子过来坐下,不料刚一扭头,便感觉到手腕被人攥住。
力气不大,但烫得人心惊肉跳。
“不准走。”他低语。
云暮轻声解释;“我不走,我就搬张椅子,你快放手。”
他却用了力,执拗地重复,“不准走。”
攥着她手腕的手打着点滴,云暮生怕他动作过大血液回流,只好无奈地在床边坐下来,动了动酸痛的胳膊,“你不是出院了吗?怎么没回家?”
岁聿躺在床上,看着她,惨白的俊脸没有丝毫表情。
云暮被他看得心里发慌,像做了亏心事一般。
不对,她确实心里有鬼。
岁聿盯了她一会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嗓音模糊不清地开口,“你答应我什么了。”
听着他兴师问罪的语气,云暮无奈地叹了口气,解释道:“我没想到——”
“你为什么每次都让我失望?”他打断她,又问。
很平淡的语调,却能听出脆弱感来。
“对不起,”她也不想再解释什么,所有的解释在事实面前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只能一遍遍地重复,“对不起。”
岁聿就没再说什么了,松开她的手,又或许,他是真的没了力气。
云暮却有满腹疑问,心脏一直跟着窗外的雨声不安地窜跳。
他既然出了院,为什么还会一个人出现在医院里?
按照宋时帆的说法,岁聿的父亲安排了人照顾他,难道那些人连他不见了都不知道吗?
还有他全身都湿透了,外面下着大雨……
慢慢的,一个不可置信的想法在脑海中炸开。
难道……岁聿是去找她了?
可现在的情况不允许她想太多,岁聿什么时候能退烧才是最重要的。
他的额头一直在出汗,云暮想了想,起身往外走。
岁聿伸手去抓她,却抓空了,只能无力地地问:“你要走?”
“不走,”云暮回身,“我拿毛巾给你擦擦汗。”
岁聿没说话了。
单人病房的配置比普通病房高级得多,云暮从卫生间里拿了脸盆接热水,又取下挂在一旁的毛巾浸湿,端着盆回到病床前。
刚擦掉他额上的汗,一直揣在外套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云暮放下毛巾拿出来一看,是云母。
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已经很晚了。
云暮抬眼看着岁聿,他面无表情地和她对视。
“妈妈,”想了想,云暮开口,“我同学的家长现在不在,我在病房里陪着他呢,可能还要再晚一点。”
“十一点已经过了,”云母的语气很是担忧,“暮暮,这样会影响到你明天上课的状态。”
“不会的妈妈,”云暮笑,“我保证,等他家长回来,我马上就回家。”
云母知道女儿做事情向来有分寸,没再多说。
挂断电话,云暮纠结地看着岁聿,她刚刚打电话他不可能没听到,应该明白她的意思。
她希望他能打电话叫他家里人过来。
可接下来岁聿的一句话,却让她有些六神无主了。
他说,“今天晚上,除了我和你,这里不会再有第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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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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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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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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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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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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