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们如蝗虫一般涌过宫殿,跑的快的吃肉,慢的喝汤。三十六殿虽是侧殿,但每一个侧殿又像是一个城,由无数的亭台楼阁构成,各样的建筑群高高低低地耸立着,不知有几千万座。
秦修四人随意挑选了一个侧殿落脚,透明的路面被两边的鲛人油脂长生灯映照得流光溢彩,在外价值千金的鲛绡纱如若无穷无尽办地坠在两侧,掩映着这城中鳞次栉比的建筑,这样的景致直铺到视线的尽头,
“我此生还没见过比这秘境还精美的地方。”笑眉敲着手啧啧赞叹。旁边的三人深觉如此,不约而同的点头。
秦修走到道旁,伸手摸了摸那鲛绡纱,“传闻北冥深海之中有鲛人,居水如鱼,泣泪成珠,织水为纱,入水不濡,其价三千。这些应该就是了。”
进来的修士们眼球都被四周的景致吸引去,几乎忘记此行来的目的,一路走一路叹。
一阵优美的歌声在纱帘中若隐若现,那歌声清亮动人,仿佛能与内心产生共振,让人如痴如醉,秦修几人不由顺着歌声走去。
拨开纱帘,转过九曲三折,一个鱼尾人身的女子进入眼帘,她伏在水边,轻吟浅唱,背后海水汪洋。
“这就是鲛人?”少有人见过常居深海的鲛人,今日一见,除去下身如鱼尾,其上身与人并无两样,皮肉白如玉,姿容姣好,发如马尾,铺散到地,胸前只抹了一道淡色的鲛绡纱。
“还挺好看。”笑眉靠到廊柱上,一副沉醉的怠懒模样。
白珩看了笑眉一眼,冷然道:“我曾经看到过,鲛人以声□□人,尤其歌声最魅人心智,上钩的那些修士都不会知道自己被蛊惑了,最后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笑眉默默直起身子,“我们还是走吧。”
“走?”秦修眉一扬,“你再看看你眼前是哪。”
“前面不就是海?”
宴浅纤指指着前方捂笑道:“笑眉大哥,前边明明是星箓阁。你出现幻觉啦。”
白珩跟笑眉都是一愣,只见秦修抬步往前走,所谓的“汪洋海水”一晃变为一座浮雕壁画的大殿,顶上是硕大的三个字——星箓阁。
顾名思义,这处楼阁是有关符箓之术的。
四人入阁,已有零零星星的有几个修士在里面了,里面的符师们迅速扫了四人一眼,继续将目光放回殿中的架子上。
秦修随着他们的目光往周围一看,四面、顶上、脚下排列着无数符箓,四品符箓犹如废纸一般丢在一个角落,肉眼可见的五六品数不胜数,还能零零星星的看见几张七品,这般财大气粗的场景让秦修不禁倒吸一口气。
“……这些都是符箓?”白珩目光从天上移到脚下,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宴小姐,我没中幻术?”
宴浅点点头,“应该没有。”
秦修目光一凌,两步上前,正要伸手去取眼前的一道六品符箓,却在触摸到之前停住了,因为他听到了旁边的爆炸声,众人齐齐看过去,有人灰头土脸的跌在地上,他前面的一纸符箓上隐隐泛着红光。
秦修收回目光,感知了一下,这符箓上有禁制?如果星煞之气没有达到符箓的要求,就只能看着了。
还真是麻烦。
秦修收回手,重新在阁中踱步,目光跃过琳琅满目的符箓,压住内心的火热,凭他现在的能力,取一张六品的估计就要耗尽精神,而且这么多符箓,说不定里面就会有转生符。
此时已经好些符师找到取符箓的诀窍,有的取精有的取多,宴浅三人不通符箓之术,只权当是观赏。
一炷香后,秦修走到了尽头,没有找到转生符,将方才看中的符箓在心中掂量了一会,确定了目标,正打算过去,余光却扫见了一块漆黑的玉简,想感知一下这是什么东西,那玉简却好像一个黑洞将他所有的感知吞掉。
疑惑着去拿那块玉简,玉简上方浮出淡淡的萤光。
“禁制?”秦修直觉这东西不简单,心中一动问苍岳:“苍岳,你能不能看出这是什么东西。”
苍岳理所当然:“翰墨简啊,你不知道?”
“没听过。用来做什么的?”估计又是十几万年前的东西。
“真是一辈堕落过一辈,”苍岳鄙夷完解释道,“那些符师炼药师最喜欢的东西,里面用来记录某些丹药和符箓制成的技巧,想炼丹或者写符的时候将灵识放进去便可,一般来说材料里面是备好的。还可以设禁制,跟百纳囊差不多,上面可能会有符师本人的印记。”
秦修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么你觉得一个踏天者的翰墨简里面会有些什么……”
苍岳静了一会,两个字掷地有声:“带走。”
秦修正要伸手去拿,身后笼上一个阴影,接着是惊喜无限的声音:“找到了!”
秦修目光一凛,灵力汇聚指尖,一触即发之际,旁边的声音又惊道:“师侄,你也在这!”
如一道惊雷劈入体内,浑身一颤,在凡间界,他午夜梦回时无数次听到过这道声音向他质问,为什么扔下他的师父,为什么一个人都救不了,为什么这么没用!
他散去掌中的灵力,缓缓回过身,面前的人一如既往的白发蓝衣,眸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太好了你没事!我就知道有师兄在你们肯定无碍,这么久没消息可担心死我了,我带几位长老折去找过你们……”
秦修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是闭眼,扑通——
他们看见,剑霄门曾经最骄傲最乖张的叛徒二师兄双膝跪地,接着脑袋狠狠撞在星箓阁的地上,发出闷响。
他的额头抵着地板:“秦修有愧。”
莫道怔住了。
识海中的苍岳轻轻叹了一口气,该来的总会来的。
“愧对莫道前辈的信任,愧对……”秦修咬着牙,脊背微颤,一字一顿:“莫净前辈的性命。”
“你、你说什么?”莫道几乎觉得自己听错了。
“莫净前辈未能离开原州。”
“嗡——”头晕目眩,莫道踉跄着退了半步,浑身血液僵滞,一瞬间不能思考,他张了张口,好一会才发出干涩的声音:“不、不会……”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师侄,一定是你搞错了,你师父他不……”
秦修将空间中的那把锈剑取出,缓缓高举至头顶。
——“你师父是个剑痴,嘿,那柄锈剑从不离身,成天说什么,剑脱手必亡。估计死了都得带到墓里。”
莫道颤巍巍地接过锈剑,实实在在的触感让他觉得沉重无比,巨大的悲痛感从身体各处涌上,挤压着心脏,让他几乎站不稳,身边的长老连忙扶住他,“莫道!”
他的师兄怎么可能会死,那个背影跟剑一样笔直的师兄,怎么可能会死!明明答应了回静修阁喝茶,他明明爱剑如痴,怎么可能放得下剑。
沐子云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秦修,又看了看那柄锈剑,原州那一日是无人敢回想的噩梦,猩红四溅,腐烂的恶臭难闻。
而秦修身边的人,就连莫净师叔也陨落于那种肮脏的地方。xiumb.com
他低头看着跪着的人好一会,突然开口了:“秦修,你看你都干了些什么。”他果然是没错的,他好好地做他的沐子云,好好地跟主角打好关系,然后好好地跟着剧情走,就没有人因他而死,而那个曾经说着人定胜天的人,害死了多少不该死的人。
不知道发生过什么的笑眉三人只安静地站在后面,只觉得这氛围压抑,唯有宴浅清澈的眸光担忧地看着秦修,她一直不懂修哥哥经历过什么,今天终于窥得一角,曾经青丘之境里那个纯粹恣意的人如今总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痛楚。
秦修兀自从地上站起身,一切神情归于平静:“那些该报的仇我终会报,该流血的我会让他流,到时候,我会亲自将莫净前辈安葬到剑霄门。”转身走了两步,又顿了顿步子,“对了,这个翰墨简在前辈掌握之后,希望也能让我阅读一番,毕竟这也是我找到的。”
莫道在后抱着手里的剑,双眸呆滞,似乎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秦修孤身走出星箓阁,宴浅几人知道他心情不太好,便暂且没跟上去。
“师叔你们先走,子云有些事要处理。”只有沐子云转头追上秦修的背影,然后在外边隔着一道走廊叫住他:“秦修。”
秦修停下脚步偏头看他。
沐子云的双眸第一次毫无躲避地、定定地直视他:“你的师父被你害死了,林晨、宁嘉、武小银,也都是因为你。你还想执迷不悟害死多少人。”
“你觉得你是对的?”秦修问。
“是。你说做不可能的事是一种乐趣,那么你看不该死的人因为你而死是不是也是一种乐趣。”
他的目光看起来正直又冷静,带着批判高高在上,言辞犀利得不像曾经那个“与世无争”的沐子云。
“既然你已经跪下了,那你该知道自己是错的了。”
“有人因为我而死,也有人因为我而生。”秦修倏忽咧嘴一笑,“包括你这个小反派。”
沐子云眉头一蹙:“当年我就不该让你活下来。”
秦修没预料到这话能从沐子云嘴里说出来,愣了一下又笑了:“终于说出来了?不做你的好好大师兄了?不是说从来不想争?”
像是什么被戳破,沐子云清冷的眉间多了丝羞恼,“你再如何挣扎,下场也不会变,你身边的人会像林晨和莫净师叔一样接二连三的……”
“闭嘴!”耳畔一声惊雷,沐子云下一瞬只觉呼吸困难——他被人握住脖子提将起来,秦修不知何时跃过了那道走廊,单手掐着他细白的脖颈,近在咫尺的眼神狞厉非常,“我允许你说一次不代表允许你说第二次,你以为你是谁?我跪下不代表你赢了,收起你的颐气指使!我跪是为了我的不够强大和我的自负,我承认有愧于莫道前辈,可是那些都关你屁事?你只是我随手可以掐死的一只蚂蚁。当命运降临,你这种人,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乖乖等死。”
秦修盯着他因呼吸不畅而涨红的脸颊,以及看向自己慌乱震怒的眼神,唇边兀的扯出一个凉凉的弧度,“既然你不想反抗,那我会抢走你所有的东西——包括翁白术,他会是我的。”
说罢骤然松手,沐子云猛弯下身大口喘息咳嗽,秦修轻松笑着抚平他衣肩上的褶皱,凤眸柔和:“所以你最好不要想让他去帮你拒绝那桩婚事,如果让我知道了,你可能会在剧情到来前提前丧命,记得离我的东西远一点。”
沐子云弯腰咳嗽着抬头看着他,眼角泛红带着一些湿气,“你不会成功的。”
正想说什么的秦修忽觉背后一阵凉意。
苍岳是时提醒:“小心!”
他并未回头,手中抖出一张符箓,手指一划,拉着沐子云瞬身移开原地,几乎同时,余光中一道虚影没入方才所站的地方,透明的地面中,一根猩红的骨刺没于其中。
脑中瞬间划过一些昏暗的画面,尸神!决月!
“苍岳!”苍岳庞大的灵识涌入身体,秦修脚下一动,朝着方才黑影闪过的地方掠去。
沐子云在原地愣了一会,反应过来,跟着追将上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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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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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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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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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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