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君莫邪的表情异常古怪,众人也看不出他究竟是开心还是痛苦。
不过乔乐知道,这事儿就不可能这么简单。
有一就有二,有了二,自然少不了三。
这是小说中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的模板。
就像君莫邪又第三次撞见了阿玥,在某日雨中的大街。
那日的阿玥红裙似枫,肤白胜雪,那一头细辫被丝带点缀,恍若异域之景。
她打着一把油纸伞,面色复杂的望着那似熟非熟之人。
君莫邪至今都还记得,少女问他为何来此,与此地的主人又是何关系?
可以说,那是君莫邪这辈子听过最傻的问题。
因为这是他的家,他就是这里的主人。
没错,阿玥站在了二皇子府,也就是他以前的府邸门前。
可惜他傻,傻子总是轻松的,因为他永远不会胡思乱想。
所以他热情大方的请阿玥进门,并命人准备了一桌好酒好菜。
阿玥说她第一次来武京,武京繁华至极,美食美景无数,她很喜欢这里。
期间她几次向他进酒,为他夹菜,他也盛情难却照单全收。甚至在临走前,她还给他吃了块儿她随身携带的糕点。
好人,这真是个好人啊。
而且他们还约好,要一起看看武京呢。
不过武京可以看,美食可以吃,他君莫邪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君莫邪:“我下山不久就接到了父皇的密函,要我立刻搬到九弟府内。我们两根独苗苗,可不得相依为命么?”
在君莫邪的记忆中,九弟从小病到大,就没见好过。
他们一个是武痴,一个是病人,接触自然很少。
可就是这么两个人,却不得不成为未来的搭档……
说来也是可笑,他们一个死练剑,一个死读书,两人日常对牛弹琴,十句话有九句听不懂。
君莫邪:“你们是不知道,那些日子老夫真恨不得掐死那小子!一天到晚板着个脸,跟谁欠他钱似的。再看看你们俩,真把他那欠揍的模样给继承全了。啧,都一样的讨人厌!”
盯着君玄与君晏一阵细瞧,君莫邪浑身都散发着怨念。
看样子,是没少被十五岁的弟弟收拾啊……
乔乐:“咳咳,那,那然后呢?”
在一片寂静中,乔乐识相的捧了句场。
有了她的追问,君莫邪接下来的故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虽然病秧子弟弟极其讨厌,但为了他的安全,君莫邪还是得寸步不离的守着他。
可他明明已经答应了阿玥,要带她游玩武京共享美食的。
所以他一拍脑袋,便把九弟一起带上了。
这也就是君晏今夜跟乔乐讲的,故事中的他们三人的第一次会面。
由于君晏的版本出自君玄,而君玄的版本又来自父亲,所以大家一直都误会了。
那不是君莫邪初见阿玥,而是作为九弟的君权初见阿玥……
至于他哥什么时候见的,他哥也没跟他说啊……
君玄:“所以阿玥就是你们口中的故人?您也是因为她一夜白头,成为了如今的模样?所以,她真的过世了么?”
迅速列出故事中的要点,此刻的君玄似乎已经察觉到了此事与今日的联系。
不过想要弄清这个联系,他们便必须弄清故事中的关键人物——阿玥。
她是谁?她做了什么?她是否还活着?
还有那跟着她的横刀少年,会不会就是今日重伤龙七屠戮地牢的高手呢?
君莫邪:“我早就说了,我是个不成器的东西,是个自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的榆木脑袋。而与我相比,阿玥不知有多聪明。”xǐυmь.℃òm
苦笑两声,君莫邪似乎已渐渐看开了什么。
在那段日子里,他带阿玥游山玩水,纵情天地,他觉得她是他的知己,是他愿意毫无保留的去相信的人。
虽然这个人时长抱怨,抱怨他总带着九弟,还要多番照顾,处处防范。
每到那个时候,他只能腼腆的笑笑,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因为其中的原因他无法解释,更不可能解释。
他时常在想,如果时光永远停留在那两个月里,他、阿玥、九弟,他们三人永远像那时一般快乐就好了。
不错,喜欢游山玩水的不止是阿玥,还有从小就是个病秧子的九弟。
许是时光太美,许是风景难得,九弟渐渐对他敞开了心扉。
九弟说自己相信他这个哥哥,也相信哥哥一定能保护好他。
那一刻,那个总觉得自己没用的君莫邪,终于第一次有了力量。
游历结束之后,三人依依惜别,阿玥与横刀少年一去便是半年。
那半年很长,不是时间上的长,而是伴随着痛苦的漫长。
继四叔之后,下山游历的弟子不断传来噩耗,就像是故意的一般,一次次痛击着老剑仙的心扉。
终于,武帝峰封山了,除了他以外的所有弟子都回到了山上,不再轻易外出。
那时的皇家还没有三千暗卫,大部分武力调度皆在武帝峰。
所以武帝峰不能乱,弟子更不能死。
当然,更棘手的原因是老剑仙大限将至,武帝峰必须封锁消息以防有心之人。
就连君莫邪自己,也被秘密召回了山上。
“剑仙受命于天,当为天武,为天下,为苍生,为黎明……”
师父之言犹在耳畔,但那却是最后一次了。
君莫邪:“他老人家将帝剑与剑仙录交付于我,并将剩余的功力尽数打入了我的体内。他说若再等下去,他恐怕就只能把那身枯骨给我了。”
老者很抱歉要让他独自面对那一切,但他也没有办法。
也就是从那日起,一个榆木脑袋成为了剑仙,对外秘而不宣的剑仙。
他再次回到了弟弟身边,每日勤学苦练,渴望掌控体内增长的力量,并找到属于自己的路,求得自己能得的道。
他不能说他没有进步,但那样的进步简直微不足道。
终于,他又在一日傍晚见到了阿玥。
那日的阿玥穿着娇艳的红裙,邀他上街一叙。
一连几日,皆是如此。
终于有一天,她带他来到了他们初见的酒楼,楼内有酒,桌上有肉,还有满屋的烛光与漫天的星星。
她笑着掏出一方红盖头问他,我们来拜堂好不好?
他说不好,可阿玥却坚持要。
她说她就要离开了,临行前她只有这一个要求。
那一刻他觉得心里很堵,堵得发疼,他问她要去哪儿?她却只说是很远很远的地方。
所以他答应了。
一拜天地。
二拜酒楼。
夫妻对拜。
……
掀起盖头的那一刻,君莫邪真的很想问问阿玥,她要去哪儿,又会不会再回来?
可他没有。
因为他不能要求阿玥留下,更不可能随她浪迹天涯。与其知道一件无法改变的事,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知道。
他是剑仙,他有他的责任,也有他不可能更改的未来。
也许有人会问,他是否问过自己的心。
可身为剑仙,他能有心么?
不能吧。
那天他与阿玥对酌到天明,等他醒来时阿玥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那方红绸盖头,上面写着一行清秀小字:
“两日后,云山前,傻子,一定要来见我最后一面。”
两日之后,他如愿赴约。
云山云雾缥缈,触目皆伤。他以为他会为阿玥的道别而伤感,为这段感情的无疾而终而寸断。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等待他的居然是一个精心准备的圈套。
山巅风起云涌,他被层层围困,那是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绝境。
但那时的他还没有绝望,直到阿玥手握三尺青锋,微笑着站在了他的对面。
她的身边是脸覆银面的横刀少年,以及那一众想治他于死地的顶级杀手。
他从那位与他缠斗已久的领头人口中得知,四叔、大哥、三弟、四妹,以及他的一众同门,竟都惨死于阿玥之手。
鲜血从他握剑的手上滑落,他红着眼睛问阿玥,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对不对?
可她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是,就是这样。
是她杀的,都是她亲手杀的。
他不信,他觉得阿玥一定是被逼的,直到他突出重围拉住了阿玥的手,想带她逃离这一切。
但他得来的不是阿玥的回应,而是一剑穿心。
山风呼啸,他望着把剑送入他心脏的少女,那种痛,远非伤口之痛可及。
原来所有的巧合都不是巧合,所有的意外都不是意外。
他懂了。
什么都懂了。
于是,他一把退开了阿玥,瞬间杀红了眼。
或许,他也就是在那一刻肝肠寸断走火入魔的吧。
他不知道自己乱杀了多久,只知道自己不能停。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了别过脸去的阿玥,以及那滴从她颌下滑落的,不知是伤心还是同情的泪滴。
他想,那或许就是他的命吧。
君莫邪:“我以为我会埋骨于此,谁料我竟奇迹般的醒转,躺在了一众尸体的中央。我似乎杀了所有人,除了阿玥与那个横刀少年。”
醒来后,他不仅伤势痊愈,还实力大增。但与之相对的,他也一夜白头,得了这一头银丝。
他不知道阿玥二人的去向,更不知道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然,他也从未放弃寻找那日的秘密,他如此,九弟亦是如此。
此役后不久,他那父皇便驾鹤西去了。
好在九弟天纵奇才,是个病秧子,却也是个天生的武帝。
抬手赈灾,翻手治人,他汇集门客无数,并以此开创了皇家暗卫的先河。
从他们那一代起,天武算是稳住了。
君莫邪:“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了,我辅佐九弟,辅佐小玄子,也不知道未来还有没有机会辅佐你这孙子。”
叹了一口气,君莫邪强打起精神,看向了君玄与君晏。
尤其是看君晏时,还忍不住瞧了瞧少年身旁的乔乐。
他似乎是在看人,又似乎是在追忆。
君晏:“所以,那位阿玥姑娘和那个横刀少年便自此消失,了无音讯?”
望着床上半死不活的二大爷,君晏略显头疼。
他不知该怎么形容这个故事,他只能说他几乎得不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他问阿玥是谁?
君莫邪:不知道。
他问阿玥具体叫什么?
君莫邪:不知道。
他问他们是死是活?那横刀有何特点?他们背后究竟是何势力?
君莫邪:不知道。
君晏:“……”
众人:“……”
所以你们经历了那么多?有过那么多美好回忆朝朝暮暮,甚至痛彻心扉绝望至死……
我一问,你居然毛都不知道?
摊了摊手,君莫邪笑了。
君莫邪:“天武当时什么情况,你们大爷我什么情况?你们要搞清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们站在我的肩膀上看事,自然觉得我与九弟什么都没搞清楚。可换做是你们,你们就能自信自己能做得更好么?”
不见得吧。
谁不想将所有精力放在这件事上,一举查清那威胁皇家之人?
可他们做得到吗?
天下不管了么?饥荒不治了么?边关不理了么?
不可能的。
他们就两个人,一个脑子不行,一个身子不行,他们能撑起天武已是不易。
别问,问就是不知道!
若非无奈,他永远都不想回忆这件事。
更何况,谁知道尸身会不会坠落山崖,又会不会在机缘巧合中失踪,亦或者阿玥就是离开了,去了她说的远方呢?
挥了挥手,二大爷累了,也不想再说下去了。
要查,你们就去查吧。
望着态度消极的二大爷,众人的神情也有些无奈。
看样子,他们是很难从老者身上得到什么了。
君玄:“二叔你好好休息,我们出去聊。老严,你留在这儿。”
说罢,君玄便带着君晏等人走出了寝殿。
安静的寝殿内,火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君莫邪终是侧身而卧,任由泪滴从眼角垂落。
“阿玥,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永远……”
他默默地重复着这句话,这也是他对阿玥说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我从未遇见你。
因为我恨你,更恨爱你的自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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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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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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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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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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