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白桑疯疯癫癫的声音穿过弯弯曲曲的甬道,远远传来,带着哭腔,好不可怜。可是无人理会。
押送他的黑衣武者尽皆带着森然的银白色鬼面,丝毫看不清眼底神情。他们的手臂孔武有力,好似铁箍一般牢牢抓着杨白桑的双臂,将他带到一间密室之中。
密室里很是昏暗,只零星地点了几根蜡烛。满室红光如血如霞,空气里浮动着暗暗的香气。
武者向屏风后的人行礼:“大人,人已经带来了!”
那人影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出去。
漱玉从密室的隔间里走出来,捧了衣裳搭在屏风上。
“哗啦”一声,水声叮咚,陆银湾从浴盆里站了起来。漱玉赶忙过去,把软巾递给她擦拭身体。
陆银湾一头长发直至腰际,乌黑油亮,拧过之后仍旧滴滴答答地滴着水。漱玉给她擦头发,又忍不住嘟哝:“姐姐,以后可得小心些,你看你这脖子上的伤,再深些就要留疤了。”
“嗯,我知道啦。”陆银湾应了一声,声音懒懒地,好似倦的很。
“唉,姐姐,你莫伤心。天下长得俊俏的男子多得是,不缺他沈放一个。你也不必总是恋着他一个呀。那诗怎么说来着,人生得意须尽欢,天涯何处无芳草嘛!”
陆银湾噗嗤一声笑出来,戳她脑袋:“就你最懂!”
烛火微晃,将两人的影子清清楚楚地打在屏风上。陆银湾刚刚出浴,未着衣衫,举手投足间更是玲珑曼妙。
漱玉从屏风后面转出来,正看见蜷成一团的杨白桑偷偷地看了一眼屏风,立刻低下头去,脸上红的滴血,身体却忍不住发着抖。
漱玉禁不住去逗他:“好呀,这小傻子也是个小色狼呢,人都傻了还知道偷看。想看怎么不进去瞧瞧?”
杨白桑被她吓得魂不附体,咿咿呀呀叫着往一旁躲。
“唉。”漱玉轻叹一声,忍不住摇了摇头。
漱玉也不是第一次送杨白桑来这间密室。
她第一次送他来时,他还没疯,是银龙剑杨天就的独生爱子,藏龙山庄年轻俊秀的少庄主。
长身玉立,挺拔如松,如芝兰玉树生于庭前。即便项带枷锁,一身伤痕,也依旧横眉冷目,不卑不亢。
可是被陆银湾在地下关了三天后,她再见他时,他便已经疯了。好似一只可怜的小狗,陆银湾叫他一声他都要吓得抱头鼠窜。
陆银湾就是有这种手段。
“没办法,今天你估计又得倒霉了。姐姐心情不好,你可要好好听话,叫她高兴高兴呀。”
她捏起他的脸仔细端详了一番,又赞叹地笑道:“这张脸的确是挺俊俏,与沈道长是一个路子,难怪姐姐喜欢。”
陆银湾从屏风后转出来,只披了件薄纱就懒懒地躺到美人榻上。她似乎倦的很了,也不来动手。秀目微抬,笑着叫他:“喂,过来。”
杨白桑被吓得立刻打了个激灵,却不敢不动,磨磨唧唧地挪到她身边去了。
陆银湾脸上扬起了一抹得意的笑,手指抚上杨白桑脸颊,狠狠捏了捏,似乎手感颇好。杨白桑吃痛,眼中泪意朦胧,可怜兮兮地看着她两眼,却半点不敢吭声。
陆银湾俯下身,挑起杨白桑的下巴,在他唇上轻轻地啄了一口。杨白桑脸上红一下白一下,嘴唇却已经发起抖来。
“漱玉,你回去休息吧。”陆银湾笑道。
“啧,姐姐要做美事了,就要赶我走了。好吧好吧,真是没趣。”漱玉玩笑着,退出来密室,将密室厚重的石门轰然关上。
石门关上的最后一瞬,她瞧见陆银湾将杨白桑拉到榻上,嘴角翘起,俯身去亲他。
石门闭合,漱玉却没走。
她等了半刻,吹熄了手中烛火,屏住呼吸,静静地贴立于密室门外,忽然足尖一点,像影子一样顺着墙壁爬上了石墙。
在密室的顶部,有一处宽高均约半尺的通风道,刚刚好可以容纳一人。她伏在此处,立刻与黑暗化作了一体。若此时有武学行家在此处,定要赞上一句:“好俊的轻功,好纯熟的龟息功夫!”
漱玉天生耳力好,又兼密室顶部石壁较别处薄些,是以纵然有所阻隔,她也可以将屋内声音听个七八。
模模糊糊的声音自密室里传出。陆银湾嘻嘻的笑,杨白桑怯懦的哭喊,时高时低的喘息,可怜兮兮的求饶,混杂在一处,时断时续。
大约听了半盏茶的功夫,她似乎也觉得无趣了,又如同影子一样从通风道里滑了出来。
回头看看石门,不禁轻哼一声,那神情里不知是厌恶多些,还是讥诮多些。
她又点燃了烛台,笼着微弱的烛光往外走去。地宫外夜风习习,将烛火吹得摇摇晃晃。
直到火焰的光芒越来越小,消失在无边的夜色里,地下迷宫才又沉浸入无边的黑暗与死寂。
只是她不会想到,黑暗里不只是她在窥伺别人,也有一双眼睛始终注视着她。www.xiumb.com
密室里,杨白桑自石门缝隙里撤回目光,回头笑道:“陆姊姊,她走了。”
他的声音利落干净,正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声,有如泠泠泉响,又似铮铮剑鸣。眼神亦是如炬如电,澄澈明净,哪有半分疯癫模样?
而密室中的另一人正赤足站在灯火之下,楠木桌前,披一件如烟似雾的绯色蝴蝶纹花织纱衣,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烟眉微蹙,目光在面前一幅笔意纵横的水墨舆图上一寸寸地扫过,乌油油、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颊边,披在肩上,尚在答答地滴着水。
剥离了平日里那些浓墨重彩的喜怒哀乐,痴缠怨怒,这张脸上此刻没什么表情,素净得甚至有些陌生。
长睫如鸦羽微翘,冷静疏离,好似这淋漓江山于她不过一方楸枰,千军万马不过一场游戏。
许久,她幽怨地叹了口气,闭着眼靠坐到椅子上。手指在眉心上轻轻揉着,口气里几分懒散,几分头痛:
“唉,白桑。峨眉的这一场危局,属实难破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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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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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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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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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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