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以来,裴韫不到侯佳音的卧房去,侯佳音亦不往书房来。两边都是犟脾气,两边谁都不好过。
可今日不同,她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她凭一己之力洗脱冤曲,也有了站在他面前的底气。
她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
侯佳音正要推门而入,面前的朱漆檀木门却自个儿开了,露出裴韫平静的脸。
“有事?”
侯佳音眼底的笑意黯淡了,只有唇颊的笑容僵硬地挂着,“我确实有事,有事与你谈谈。”
“我现在无大空闲。”
“你哪里去?”
“屈儒找我。”
“他找你作甚?”
裴韫不会说谎,扯了个荒唐的理由道,“吃酒去。”
“我找你的事情很重要很重要。”侯佳音哀怨地对上他的眼,“关乎你我之间的事。”
裴韫毛骨悚然,愈发坚定了要离开的信念,“我忙。”
“我很快说完。”侯佳音执着往前两步道,“即便我今日不说,改日说不也是一样的吗?”
然而在裴韫眼里很不一样。他只要躲着她,就能减少与她分别的时日;而两人碰面的时候不免要谈及一个话题。
和离。
她定然是要与自己和离的。
裴韫绷着脸转身回了书房,沉郁的目光幽幽落在侯佳音的面上,“说罢。”
侯佳音深吸一口气,“今日长安城风言风语满城,说我不顾纲伦与裴斐有染,这件事你是知道的。我衣柜的里的耳环由来也查明,是柳月指使阿东放上去的……至于从前为何不将此物放回去,我与你解释过。”
阿东就站在侯佳音的身边,将事情的起因经过讲的明明白白。
侯佳音见裴韫依旧沉默着,心里凉了大半截。她红着眼眶颤声道,“反正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就是没有!”
裴韫问道,“讲完了?”
“嗯。”
裴韫不大放心地追问,“无别的事与我说了?”
侯佳音点头。
裴韫心里压制的石头霎时间风化作粉末,随着她的动作逸散出去。
“我信你。”
“现在人证物证俯拾皆是,你不得不信我。”
“嗯。”
对于他的不信任,侯佳音原本心里就存留了个小疙瘩。现在他这副冷淡真沉默的样子滋生了她心中的不满气闷,像是株苍天大树般从她的心里冒出来。
侯佳音想要走,可脚步硬生生止住了,“你是不是要与我和离?”
裴韫喉头略微凝滞,“……没有。”
他转而反问道,“你呢?”
侯佳音念及梦中似真似幻的场景,不禁微微一晃神,“我亦没有。”
裴韫瓮声瓮气,“你前日几人分明……”
他忽然就顿声了,在明亮如白昼的灯火阑珊里看着她。
二人之间生涩而暧昧,几分尴尬又稍许缠绵。
侯佳音抿唇问道,“你这里有无染料纸笔?”
裴韫颔首,“有。”
侯佳音便迈步走了进来。
书房里面的布置陈列,与侯佳音嫁过来前不大一样。
房里正中央摆放着的昂贵金丝楠木制作的书案全然被侯佳音霸占了去,四处散落了她的话本子和曲谱。
裴韫只好在圈着几尾红鲤的琉璃池边的一处窄缝里设立书桌,只是平日总是弯曲着双腿,佝偻了脊背地窝着,难免惹四肢乏累。
侯佳音心里有些发虚,朝默不作声男子身上看了一眼,“角落里的那张木案便撤了罢……再在我身边安置张椅子,以后你我共用好了。”
裴韫已从琅琊叠玉皮匣里抽取了作画所需的物件一一归整在宽大的桌上,闻言轻轻扯唇,“好。”琇書網
他正于乱七八糟的摞摞书山里找寻着被侯佳音弃置一边的的狼毫。白皙修长的指尖正勾起一册书,蓦然之间从里边掉落出无数张淡黄的书页。
裴韫还未展开细看,却是满香盈怀。
原是侯佳音窜进了他的怀里夺走了手中捏着的信纸,遮遮掩掩地将其背到身后。
“什么东西?”
“没什么!”
裴韫无甚所谓,扶着她柔嫩软绵的腰肢去桌案上翻寻。不出意外地又在两本卷了边儿的本里翻出三两张。
侯佳音急得要哭,“喂!”
他却是不言语,高举了宣纸仰面去念。淡淡青檀皮香袅化作男子眼底的波澜跌宕,在橙光炭木中熏得耳目赤红。
宣纸上赫然爬着几个虫子般扭曲的文字——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字迹旁边绘以朱丹点点,却是不顺意地污染旁边的纸张,故而被侯小娘子无情抛弃了。
裴韫淡扫狼藉桌案,又从夹缝里掏出揉作一团的书信。
一样是不堪入目的狗爬字。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不知道又是哪里不得意,又被弃了。
成千上万张零散的书信被裴韫执着搜寻出来,被他详细读了一遭。
起初的内容皆是些蜜里调油的暧昧诗词,却也不似她平日的风格。到后边渐显露出她的脾气——
“西南天气阴晴多变,你若不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也无人疼你爱你!”
“今日我于西街买了条玛瑙珠串,成色质地却无你之前买给我的好。”
“荔枝滋味甘美,我甚爱之。”
此后,裴韫翻寻出来的信纸都是如出一辙的那一句“荔枝滋味甘美,我甚爱之”。
字迹时好时坏。稍好些的笔墨轻重适宜,稍差些的已糊成一团,勉强才能分辨出形态。
裴韫如何忘得了,他在西南心灰意冷之时所收到的信笺。让他无奈疼痛更甚于绝望的书信,却是她千挑万选出的。
“你还给我。”侯佳音努力踮起脚尖使劲儿去够,心中羞耻万分。
裴韫向来喜好收藏历代书法名迹,定然会对自己的狗爬字嫌弃得不行。更何况宋玉的簪花小楷清秀隽丽,两厢比照之下更显不堪。
侯佳音心中难免酸涩,努力制止住哭腔道,“你快点还给我……”
她软趴趴的身子贴合在裴韫的身上,攀着他的肩膀往上拉。
修长细腻的颈项,浑.圆柔软的胸脯与姣好的身线一览无余。
裴韫依着她的气力倒在垫了软枕的木椅,那羞愤桃面的一点温凉朱唇顺势磕在了他的下巴。他韫颠着侯佳音屁.股,同时又微缩下巴,那抹樱红便擦着他的脸乖乖蹭上薄唇。
温柔的水光里,是男子狡黠明亮的双目和她尚且懵懂无知的视线。
侯佳音短促地嘤咛一声,不安地把小腿缠到他的身上,“我……”
话未必,肉嘟嘟的下唇便被他含住了,身子陡然之间腾空着被他摁置于书案。
侯佳音被他吻得四肢无力,恍惚间觉得身上披挂的衣裳也快落地了,这才回过神来捂住乍泄春色,“你别……我还要作画。”
裴韫哪里允许,舐吻着她的耳廓轻轻呢喃,“我回来时候你又忙着与我吵架……到现在为止,足足有大半年了,足有七月十一日不曾与你亲昵了。”
侯佳音毫无攻击性地瞪着水雾雾的眼珠子,“现在还不行,就是不行。”
裴韫的脸色一寸寸黑下来,态度强硬地把笔塞到她的手里头,“你最好快些。”
裴韫是肯定侯佳音不会作画的。
他任纵大敞衣领,冷眼瞧着她捏住笔杆。他也对莺莺一时的心血来潮无抱多少期待,猜想她是否能在一刻钟内结束。
孰料侯佳音一本正经地扭头看过来,“你可还记得初见时候我穿了什么颜色的衣裳未有?”
“绯色的。”
侯佳音提着笔的手一顿,晃晃脑袋道,“不是绯色,分明是翡羽色。”
“翡羽色是祖母宴会那日穿的。”裴韫把侯佳音揽抱在怀里,笃定道,“书肆那日,你分明穿了件绯色织金锦春衫,还在发髻上别了只蝶形玉簪。”
侯佳音轻轻“嗯”了声,撒娇似的把脑袋埋在他的肩膀,“你说你是不是登徒子,但凡有漂亮小娘子出现,你连她的配饰都记住了。”
“漂亮小娘子自始至终都只一个,只是小娘子穿衣打扮爱花哨,以后记她的穿搭喜好更需上点心。”裴韫鼻息间的女儿芬香四溢,又是情动地留恋亲吻她的精巧下巴。
侯佳音再次在裴韫哀怨的视线中推开他的脸,义正言辞道,“不行。”
她沉淀下心绪,回忆梦中的画。那副在挑起她与裴斐的斗争,又领她走向死亡的画作。
眼前摆放的物件儿无一不是陌生的,皆是她鲜少接触过的纸笔,各类颜色各异的染料。
侯佳音转头问道,“我握笔姿势可是正确?”
裴韫颔首。
她便长舒一口气,生疏地着笔蘸取染料。
然她未曾落笔,心中便涌现出不可言状的熟悉,驱使着她于宣纸之上龙蛇舞动,竟在半柱香的片刻功夫里绘就出图。
笔调明显生涩稚嫩,然里面人物绘就实在是老练成熟。画里站立男子风骨峻峭,女子情态娇羞动人,绝非是朝夕之间可学得。
侯佳音怔怔落笔,望向裴韫。
见他神色亦是晦朔难辨,甚惊异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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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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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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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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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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