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这位威风八面的林百户瘦个一百七八十来斤,
减去一身臃肿肥肉,
再刮掉三四层的厚实油腻,
最后修一修五官面容。
倒也不失为一出北镇抚司荡平义庄、降服诡物的精彩好戏!
毕竟,话本小说里头的主人公,
要么是剑眉星目、英气凛然;
要么是俊秀如玉、身材挺拔。
再不济,也得有个相貌平平、璞玉内敛的中等评价。
可惜林百户的卖相着实差了一些,气血迸发、拳脚挥动之间,满身肉浪疯狂抖动。
让人有些不忍直视。
“官爷你长得那么挫,武功也那么稀松平常!
才凝聚一条手脉就敢来义庄寻纸爷的晦气,真是痴心妄想!”
那扎纸人好似诈尸,陡然从棺材里立起,
整个大红大紫,浓墨重彩,颇为骇人。
脱口而出的言语更是刻薄,叫人心头火起。
“纸爷?区区阴灵好意思称‘爷’?还当着本大人的面!”
林碌反应也不慢,五指运劲紧握成拳,猛地打出。
彷如几百斤的铁锤全力轰击,硬生生推出一层层粘稠气浪。
迎面砸过来的薄皮木板子,脆弱得像一张纸,瞬间破碎炸开!
木屑横飞!
“那你个猪猡又怎么好意思称大人?”
扎纸人身子轻盈,仿佛完全没有重量。
足下一点,窜上房梁。
宛如一条灵活无比的乌黑影子盘旋飞动,带出尖啸之声。
嘶!嘶嘶!嘶嘶嘶!
鬼音穿脑!
林碌两眼一白,心志不坚,差点被夺去魂魄。
幸好握在右手、藏于袖中的赤火令微微震动,立刻将其惊醒。
他反手又是一拳!
莫名有种神人举锤擂大鼓的刚猛气势!
招式很好,但缺了一股子强横意味。
“虚有其表!”
扎纸人怪笑一声,俯冲落下的身形倏然一转,果断闪开这一记凶狠杀招。
尔后,双手摇动,好似掐诀作法。
霎时间,滚滚阴气化为浓墨,当头罩住肥硕的林碌。
它与这个北镇抚司的百户交手数个回合,发觉对方并无什么厉害之处。
自己借助这座义庄的阴气、煞气,不断地补足消耗,
且还能凌空如飞,闪转腾挪。
这胖猪似的狗官,一没有凝聚足脉,练过轻身功夫;
二没有掌握隔空发劲的武功杀法,拳脚招式压根沾不到纸人之躯。Χiυmъ.cοΜ
此消彼长之下,哪里会是自个儿的对手!
果不其然,林碌被厚重幕布般的阴气缠住,一时之间难以挣脱。
就像遭遇鬼打墙,被迷了心神的凡人,
左冲右突却无济于事,始终在原地转圈。
“这一身血肉油脂多了些,吸起来可能有点腻!”
扎纸人阴狠一笑,那张白底花纹、描摹而成的生硬面庞,显出几分诡异味道。
贴在梁柱上的身子飞射出去,薄纸锋锐如刀,就要斩下林碌的头颅。
“嘿……阴灵终究是差了一丝灵智,不懂得思考!上了本大人的当!”
林碌焦急慌张的脸色忽然一变,那身赤色飞鱼服涌现出一团氤氲气息。
一头四爪类蟒,背生双翅的怪鱼栩栩如生,化为一抹单薄虚影。
龙虎气!
克制阴煞!
撕拉!
粘稠阴气凝聚的漆黑幕布直接裂开,崩散飞溅。
“真以为本大人不清楚,拳脚、刀剑对邪祟毫无用处,只有天地间的浩然刚正之气,才能对其造成伤害么!”
林碌那双小眼睛眯成一条线,露出得意神色。
他好歹是通脉二境的武者,又看过南镇抚司送来的卷宗,知道阴灵究竟为何物,该怎么处置。
故而,心头的惧意并不浓重。
遇上那等积年鬼魅,最忌讳的就是怕字。
一旦忧怖念头生出,就容易被夺魂、摄心、乱神、附体,着了各种邪门手段的道。
扎纸人心知不妙,意识到巨大危险,连忙收住冲势,向后急转退去。
可是已经晚了。
林碌眼中闪过快意,右手藏住的那枚赤火令当即催发!
谈不上精纯的深厚内气催发注入,引动其中阳火之力!
轰!
登时,义庄当中充斥覆盖的阴冷气息,直接被扫荡一空。
连带着把七八口薄皮棺材打得粉碎,停放的尸体化为一团团焦炭,散发强烈的恶臭气味。
扎纸人浓墨重彩的脸上,陡然浮现一抹恐惧,厉声叫道:
“阳火之气!本命法器!你个狗官好狡诈!”
好似滚油浇在身上,纸人之躯滋滋作响,冒出一股青烟,窜起一阵火光。
“与你等死物、阴灵,还需要讲什么道义不成?”
林碌也没顾及那些烧焦的无辜尸身,踏前一步,颇有几分气势道:
“给本大人死来!”
掌中持有的赤火令,接连不断喷出数道笔直火线,
惊得扎纸人躲闪不已,最后一头撞破透风的窗户,逃了出去。
“往哪里走!”
林碌大喝一声。
他像是代入荡魔真修的正面角色,今夜势要降服鬼魅。
臃肿的身形撞开半扇木门,跟着冲入接天雨幕。
后头的停灵屋子当即燃起大火,十几、二十口尸身烧得劈啪作响,仿佛浇了油的木柴。
“狗官,下一次纸爷爷吸了你的血,吃了你的肉!”
扎纸人沾到雨水,火焰熄灭,缓了一口气。
可那大红大紫的鲜艳色彩,也随之冲刷褪去。
积累的阴气层层削弱,损伤严重。
“不好!给手爷看到我成这样了,肯定要大怒,一把火烧了我!快走、快走!”
它毫不停留,转头直奔义庄门外。
那头胖猪决计跟不上!
呼呼呼!
卷起一阵阴风,扎纸人飞出大门,迎面撞见一张冷峻的年轻面孔。
那双眸子锐烈,宛如刀锋掠过。
“大晚上哪里来的活人?敢挡纸爷爷的路,干脆吞了气血……”
扎纸人念头升起还未落下,便看到那人面如平湖、脚步未停,右掌忽地伸出,似要徒手擒龙一般飞快探来。
只这一下发劲运功,滚滚气血激荡,通过四肢百骸、透过筋骨皮膜,猛然释放出来!
周身皮肤泛红,那只宽大手掌尤其如此,一根根青黑血管暴突显露,好似虬龙扭结,凝聚全身之力!
轰隆隆!
电光撕裂苍穹!
那一掌按下所发出的震响,却还要盖过雷声!
“服气一境也来找死!欺负纸爷爷……”
扎纸人看出那人的境界不高,狂吼一声,尖利音浪震散雨滴,将之化为一蓬蓬水雾。
薄薄一片的身子迸射如刀,切裂而过,分开大气!
那人招式不变,彷如一座立在雨夜中的熊熊火炉,举手之间蒸发出大片白气。
咚!
足以斩开铁甲的纸人之躯,撞上对方的血肉,竟然发出金铁交击的铿锵声音。
层层金光覆盖肌体,只在掌心划出一条浅浅痕迹!
“原来,就这啊……”
伴随着平淡声音传来,钢筋铁骨般的五指合拢。
扎纸人顿时被那只大手紧紧攥住,一阵剧痛袭来,好似无边巨力揉捏挤压!
“饶命!大爷绕……”
眸子冷厉的年轻人神色淡漠,无动于衷。
这阴灵杀人害命,留不得!
“大威天龙,受我超度!”
虎啸金钟罩的降魔内气轻轻一吐,纸人之躯腾起火光,顷刻成灰!
连哀嚎之声都没来得及发出,阴气便被磨灭干净!
与此同时,林碌跨步如风,追到义庄大门,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纪渊!纪九郎!你怎么会在此?”
那人一袭云鹰袍,一把撒掉手里的飞灰,云淡风轻,咧嘴笑道:
“林百户,你看这月黑风高,大雨滂沱,咱们真是冤家路窄,好妙的缘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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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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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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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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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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