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狂风怒卷,飞快地碾过宽阔官道!
龙蛇矿山,位于大名府的武州境内。
沿途上地势拔高,绵延直上,像是大龙横卧蜿蜒。
一座座奇峰突起,耸立入云。
如同大片石林,颇有几分雄浑气。
身着大红蟒衣的纪渊,并未坐进马车优哉游哉,像踏青郊游一样轻松惬意。
反而是骑乘呼雷豹,率先快马加鞭,日夜星驰。
大约三四日之内,便可从天京城赶到武州。
若非迁就魏教头的良马,他只需两天就能跨过这数千里之遥。
如今,恐怕已经登上龙蛇矿山了。
“九郎,再有几个时辰,咱们便要到了。
这一路上,倒是风平浪静,没什么波折。”
魏扬骑着一匹枣红大马,身子不住地上下起伏。
全身筋肉随之弹抖,仿佛融入气流,展现高超的骑术。
“除非凉国公打定主意想要造反,不然,这个节骨眼上,
他若胆敢再行半道截杀之事,十本丹书铁券都保不住他的性命!”ωωω.χΙυΜЬ.Cǒm
纪渊话音凝成一线,穿过滚滚气浪,传到魏教头的耳中。
“千万不要疏忽大意,九郎。”
寒风如刀切割,狠狠地刮过面皮,魏扬屏住呼吸,沉声道:
“我曾在谭文鹰大都督的帐下当差,无意间听到谭大都督提及过凉国公。
他说,杨洪用兵,惯会行险!
两次大战,能够建功,都是率领一支轻骑绕后截杀,
趁其不备,一举击溃敌方阵势。
尤其剿灭百蛮皇族的捕鱼海一役,星夜兼程孤军深入,
足足跨过五千多里……一旦被关外的残余部族发现踪迹,合拢围杀。
全部将士都要覆没,葬身于黄沙!
无异于悬崖上走钢丝,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纪渊心头一凛,眉锋一挑。
他对于凉国公的了解,仅仅限于屡立战功,受封获赏。
用兵打仗的路数,倒是没有了解过。
早年间,圣人的一众兄弟里头,杨洪并不突出。
这位凉国公本身的光芒,那时都被开平王晏人博、中山王徐天德所掩盖住了。
直到后面攻打玄天升龙道,连拔数座城池,方才崭露峥嵘。
“我没有带过上千人的兵卒,更不懂行军打仗。
但我明白一个道理,凡是喜欢行险的人,
做事都力求四个字,那就是意料之外。”
魏扬正色叮嘱道。
“所以,你我切不可放松警惕,尤其是离开天京之后。
你赌凉国公不敢用他的荣华富贵,换北镇抚司千户一条性命。
可他未必不会想,先铲除掉你,再用半辈子的权势摆平余波。”
纪渊抬手勒住缰绳,眉头微微皱紧。
呼雷豹放缓速度,喷出一股滚烫的白气。
魏教头这番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依照前世的习惯,想要料中对手的每一步棋,就得猜透他的每一点心思。
自个儿的性命只有一条,绝对不能轻率应付。
念及于此,纪渊眸光闪烁。
心神微微沉下,勾动皇天道图。
哗啦,哗啦啦!
头顶三寸的浓烈气数,翻滚如一小片滔滔云海。
时不时凝成长弓利箭、龙虎飞鹤等形状。
“果然……有些不对劲,差点漏过去了!”
纪渊神色,发现气数之内蕴含一丝极为微弱的血红色彩。
这是杀劫。
只不过还未完全形成。
皇天道图映照万物。
气数也不例外。
按照以往的经验判断。
血红之色,是灾。
浓黑之色,是劫。
两者的区别。
在于无论大灾、小灾,其实都可以可以化解。
但是牵涉自身的杀劫、凶劫,只能想尽办法度过。
“血光之灾,还在酝酿当中……没想到来到这座龙蛇矿山,也没个太平日子。
难怪古人会说,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拳不够硬,权也不够大!
倘若像圣人那样威压天下,又有何人敢来寻衅?
什么国公爷,什么兵部侍郎,个个寻我的晦气,无非还是把我看成辽东的泥腿子。
一脚就能踩死的蝼蚁!”
纪渊面皮泛冷,眸光淡漠,好似比隆冬风雪还要严寒。
握紧缰绳,重重地抖动,催动呼雷豹如电光飞驰。
阵阵冷风打在脸上,令纪渊胸中的火气与杀意收敛几分,藏进心底深处。
若无经过魏教头的提点,他也不会想到映照气数。
看来前面几次跟凉国公府的互相斗法,取得大胜之后。
自己有些松懈,不够警醒。
这值得反省。
纪渊忽地笑了一下,气数映照之下,大灾临头,杀劫加身。
一切都有感应,根本瞒不过去。
再加上他现在有了防备,更难被谋害。
“尽管放马过来就是,小卒过河,横行无忌。
一口吃不下去,便会被磕掉牙!”
马蹄阵阵,轰动官道。
两骑如风驰电掣,直奔龙蛇矿山。
……
……
日头西斜,阴风怒号。
纪渊翻身下马,任由呼雷豹窜入山林。
他的这头龙驹通晓灵性,无需过多操心。
与其带上山栓在马厩,不如让它自个儿觅食。
寻常的猛兽,像是豺狼虎豹,遇上呼雷豹这样的龙驹,沦为猎物的可能更大。
只是站在山脚之下,纪渊和魏扬就能感到滚滚的热浪。
汹涌猛烈,扑面而来!
炽烈的气流,叫人好似泡在沸水当中。
有种迟早烫掉一层脱皮的虚幻错觉!
“小的成良,忝为矿山的监工,见过纪千户。”
纪渊甫一抵达,便有一个身着黑金柳叶扎甲的威武大汉前来迎接。
这人长得方脸浓眉,显得有些宽厚。
气血修为也是不低,约莫为养身层次。
“成监工,我奉东宫之命,铸造熔炼道兵。”
纪渊翻手取出一枚黄金令牌,以为凭证,亮给把守入山要道的监工成良。
“在下初来乍到,也不懂龙蛇山的规矩。
若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成良双手接过东宫令牌,恭敬地勘验片刻。
确认无误后,连忙说道:
“不敢,不敢。纪千户身为北镇抚司的五品千户,本就大我一级。
还是太子殿下跟前的大红人,前程不可限量。
纪千户你有什么事,只需吩咐一声,小的必定办妥。”
纪渊眯起眼睛,平静地扫过去。
皇天道图悄无声息映照命数,发现并没有任何的端倪。
想来他的血光之灾,跟这个成监工没有关系。
于是,纪渊嘴角扯起一丝笑意,轻声道:
“成监工愿意大开方便之门,那就再好不过。”
负在背后的右手倏然探出,两指夹住一张五百两面额的宝钞。
不带丝毫烟火气,轻轻放入成良的掌中。
“这可使不得,纪千户!万万使不得,你实在太客气了……”
成良连连摇头,嘴上喊得震天响,可那张宝钞始终攥紧没放。
待在龙蛇矿山值守,其实是个既辛苦也没油水的苦差事。
别看每天都有上百辆车马进进出出,送出矿石、军械、铠甲等贵重之物。
自上到下所经手的,都是价值上百万两雪花银的上等货色。
可这些东西必须严格登记,录于兵部账册之上。
凡有半点错漏,就要脑袋搬家。
从镇守的将军,校尉,监工,头目,甲士,矿奴。
这一层层管得极严,看得很死。
谁要敢打矿山的主意,大捞油水。
那真是寿星公上吊,嫌命太长。
“一点小意思,给诸位弟兄拿去吃酒。
接下来的十几日,还要劳烦成监工多帮忙。”
纪渊并非不懂人情世故的莽撞人。
初到龙蛇矿山,弄清楚局势最重要。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首先熟悉一下情况,总是好的。
“纪千户不愧是年少有为的超拔奇才,难怪得到太子殿下的看重,赐下道兵。
大家都是爽快人,后面有什么用得到的地方,尽管开口!”
成良用力点了点头,没想到这位东宫新贵颇为上道。
不仅没有摆架子,还知道主动给些好处。
比起那些眼高于顶的将种勋贵,倒是和气顺眼多了。
“纪某这一趟走得急,只问东宫讨了一道令牌。
可是身边又带了个亲随,本想做些琐碎杂事。
免得自己事事亲力亲为,分散精力。
请成监工行个方便,让他跟我一同上山。”
纪渊声音淡淡,随口说道。
“这……”
成良眼皮跳动,扫过魏扬那张粗豪面皮,一看就是行伍出身,有股子浓郁的煞气。
“按照规矩,外人进矿山,都是一人一道令。
那些上山挖矿炼兵的将种勋贵,带过来伺候的婢女、小厮统统都被拦住,不得入内。
可纪千户你发话了,我肯定要给这个面子。
这样吧,等下成某拿一套软甲过来。
记得让这位亲随穿上,扮作矿山的甲士。
再者,切记不要到处乱走,避免……闹出什么事端。
要知道,矿山的规矩森严,尤其天蛇峰的赵将军。
行事比较……酷烈,必须格外小心。”
纪渊颔首,示意明白。
他来之前做过功课,龙蛇山有三座主峰。
天蛇峰、腾龙峰,日月峰。
分别归于赵垂、董玄、韩英这三位将军镇守。
各个都是四境层次的顶尖武者,早已开辟气海,凝练真罡。
其中,韩英是燕王旧部。
时常以门下鹰犬自居,需要留意。
“赵将军行事酷烈,那其他两位呢?”
纪渊双手负后,沿着开凿出来的山道行走。
脚步稳健,如履平地。
“董将军为人稳重,韩将军鲜少露面。
对了,纪千户还得再记住一件事。
天蛇峰铸造铠甲,腾龙峰冶炼矿石,日月峰则是引动地火开炉造船之处。
你要打造道兵,只在天蛇、腾龙两座主峰走动就是。
别的地方,少去。”
成良很有原则,收钱办事,把龙蛇矿山内部的情况讲解清楚。
“成监工是个厚道人,以后若有闲暇来天京城。
纪某请你去金风细雨楼,好生喝上几杯。”
纪渊笑呵呵道。
“当真?纪千户可不能糊弄成某。
都说天京内城的十大花楼,既是销魂洞,也是销金窟。
可惜成某囊中羞涩,始终无缘尝下滋味。”
成良听见金风细雨楼,立刻打起精神。
“纪某向来都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绝不至于诓骗成监工。”
随着东拉西扯的一番闲聊,纪渊几人来到腾龙峰顶。
凛冽的罡风飘荡,吹得大红蟒衣烈烈震响。
脚下的整座山头,好似都被削去,显得极为平整。
俯视下去,大大小小数百间的屋宇连绵。
偶尔,还能瞧见身穿矿奴麻衣的人影进出。
“那是讲武堂考生,以及上山试炼的卫军种子,他们所居住的地方。
纪千户身份尊贵,怎么能跟这些人同食同宿。
待会儿,成某专门叫人安排一个清静的院子,省得你被打扰。
但……纪千户的亲随,就不能如此了。
有些规矩,还是要守。”
许是金风细雨楼的原因,成良对待纪渊更为热切。
看样子恨不得斩鸡头烧黄纸,结拜为兄弟。
“纪某连夜跋涉,有些乏了,成监工,你我下次得空再叙。”
纪渊寒暄两句,打发走了腾龙峰的成良,转头道:
“暂时委屈魏教头两日了。”
魏扬爽朗一笑,浑不在意道:
“我从军之时趴在冰天雪地几天几夜,更何况这个。
既然那些将种勋贵都住得了,想必差不到哪里去。”
纪渊点了点头,站在高处举目眺望。
如鹰似隼的敏锐目力,竟然看到云思秋、张廷等人的身影。
这些天京城数一数二的将种勋贵,此时都穿着矿奴麻衣,提着背篓。
好似要下山挖坑。
眉目之中有些麻木。
全然不见之前的意气风发。
“怪不得这座龙蛇山没人愿意来,平日里作威作福,养尊处优惯了。
换下锦衣华服,穿粗布麻袍,亲自进矿坑,弄得浑身脏兮兮……一般的将种勋贵,肯定拉不下这个脸。
圣人定下这个试炼的初衷,想必也是磨去他们骨子里的骄矜气。”
纪渊瞧了片刻,转身离去。
他没空关心数面之缘的云思秋和张廷。
龙蛇矿山上有三座主峰,三位大将。
也就这几个能够对自己造成威胁。
“看来兵部之内,凉国公的面子确实比东宫大。”
纪渊心念浮动,思忖着应对手段。
他和魏教头都是换血三重天,硬碰硬只会吃亏。
必须想些其他的办法,化解这场血光之灾。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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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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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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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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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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