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乌云即将压落到地面,不时有闷雷声响起。
临安城的码头上,几支大船正在装货。
这是本地的春蚕,扣下要进贡大内的极品之外,剩下的货全部在这里了。
织造尹兆兴披着蓑衣亲自监督。
他要把这些货运送到江南道各个州府贱卖,以平抑物价。
“老爷,货物已经全部装船,随时可以启程。”
管家满腿泥泞的过来禀报。
尹兆兴脸色凝重的微微点头,道:“我以问过河道,五日内桃花汛必至,你务必在这个时间之内,把穿上货物送到江州、金陵等地!”
“是!”
管家领命。
尹兆兴一挥手,沉声道:“启程!”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赶来,人影闪现,莫有道弯腰走了下来,他脸色青黄,明显气色不佳。
自从与织造府合作,他掏出了一辈子的积蓄用低价买了不少蚕丝棉麻,原本觉得可以仗着价格优势,跟姜家打擂,争夺临安城的霸盘,没想到事事不顺!
没赚到银子也就罢了,还莫名其妙的被人算计,头上戴了顶帽子,每次上街都觉得有人戳自己脊梁骨。
他想死的心都有了,早知道这个结果,就绝对不会淌这个浑水。
“参加尹大人!”
莫有道拱手,不明白织造大人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在这样的鬼天气,把自己叫到码头。
尹兆兴眉毛颤动了一下,指着扬帆启程货船。
“莫员外,你可知道上面装的什么?”
“不知道。”
莫有道摇摇头,一副木讷的表情。
“刚下来的春蚕。”
尹兆兴恨声道:“姜家竖子奸诈,如今搞得整个江南道都不得安宁,钟吾、金陵、江州等地民怨沸腾,蚕丝棉麻奇缺!本官为平抑物价,拿出了所有的货物,运往各地贱卖。”
莫有道一脸敬佩道:“大人真爱民如子!”
“形势所迫而已。”
尹兆兴叹了一口气,道:“本官叫你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下,可否把仓库中的蚕丝拿出,从陆路运往各地?如此,可算是功德无量!”
“大人,爱民如子是你们当官的事。”
莫有道眉毛颤动了一下,断然拒绝道:“在下只是一介商人,商人逐利!”
“本官不是强盗。”
尹兆兴冷哼一声,有些不悦的道:“当初你给了本官八万两,本官还你八万两如何?”
“八万两?”
莫有道眼里闪过一抹恼怒之色,沉声道:“如今各州各府的价格飞涨,在下只要把积压的蚕丝棉麻运出去,最少到手二十万两!大人如果真想要回去,也得拿出点诚意吧?”
他此刻的心思早就不在卖货上了,而是囤货居奇,等物价再高一点的时候,去外地抛售。
而尹兆兴现在轻飘飘的一句功德无量,就想要回去?
没门!
这可不是三五百两,而是关于数万十几万的银子啊!
“大胆!”
尹兆兴勃然大怒,冷冷道:“莫有道,你以后还想在临安城做生意吗?!”
“回禀大人,这绸缎生意,确实不好做,在下正有关门的打算呢。”
莫有道丝毫不惧,阴阳怪气道:“等把积压的桑蚕棉麻一卖,在下就做回药材老本行了。”ωωω.χΙυΜЬ.Cǒm
“你!”
尹兆兴额头青筋暴跳,没想到自己捧出来的商人,竟然如此忤逆,还跟自己玩上了破罐破摔!
“有本官在,你一丝一缕也别想运出城!”
他杀气腾腾,直接威胁道:“还记得刘家船毁人亡的事吗?”
“嗯?”
莫有道瞪大眼睛,吓得后退一步,一脸的震撼。
“是……是你!”
他以为刘家就是运气不好,没想到竟然是织造府下的手。
未免也太狠了!
尹兆兴嘴角抽搐了一下,那次事件是个误会,但此刻承认无疑有着强大的震慑力,道:“不错,就是织造府下的手。”
莫有道脸色阵红阵白,咬牙道:“十六万两,怎么样?!”
“你知道本官的俸禄一个月的几两银子吗?”
尹兆兴冷冷道:“还你八万两已经给足了你脸面!”
莫有道脸色阴沉,内心气急败坏,这也太欺负人了,他咬牙道:“如果只有八万两,那在下宁可让蚕丝烂在仓库中!”
“烂在仓库中?”
尹兆兴冷笑道:“如果走水,恐怕连一千两都不值了。”
莫有道默默握拳,心中大骂卑鄙无耻。
他深吸一口气,道:“大人,恕我直言。”
尹兆兴挑眉道:“怎么?同意了?”
“不!”
莫有道沉声道:“在下想说,就算我把仓库中的货卖给您,也是于事无补!如今大势如此,就算您拿着我仓库中货去平抑物价,也只是抱薪救火而已。”
他说的是肺腑之言。
价格越涨,手中有货的商人就越不会出手,贪婪是商人的本性。
想要平抑物价,除非拿着海量的蚕丝棉麻硬砸!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以说现在的临安城,莫有道是唯二的明白人。
尹兆兴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涩声道:“本官偏要试一试!”
“那就请恕在下无能为力。”
莫有道懒得再劝,一拱手,道:“家中还有事,失陪了!”
他说完登上了马车。
尹兆兴愤怒的捏着拳头,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爆了起来,对局势感觉到深深的无力。
“织造大人真是好雅兴!”
就在这时,一艘乌篷船上,传来一道公鸭嗓。
尹兆兴如遭雷击,只见一个独站船头,正在向自己招手,赫然是崇皇近侍,那位一直不曾离去的上使。
“常公公,你怎么在此?”
他连忙走过去拜见,一脸愕然的问道。
“等你。”
常斑笑的有点暧昧,道:“前几日有位小友酒后胡言,跟咱家说可以扳倒织造大人,咱家并不相信,但今日见尹大人惶惶不可终日,方知那位小友所言不虚。”
尹兆兴脸色铁青,他当然知道小友指的是谁,涩声道:“让公公见笑了。”
“咱家可不是来看大人笑话的。”
常斑道:“你孝敬咱家一万两银子,咱家也不是没有心肝的人。
“求公公指点!”
尹兆兴一阵狂喜。
常斑道:“咱家有上下两策,不知道大人想先听哪个?”
尹兆兴皱眉,反其道而行,道:“下策吧。”
“立刻写一道折子请罪,陛下乃是宽厚之人,顶多把你革职。”
常斑微微一笑,道:“以织造大人的出身关系,稍微运作一下,用不了几个月就可以复起。”
尹兆兴皱眉,显然不想走这一步。
临安织造虽然是五品,但实际上的地位几乎可以跟巡抚平起平坐,另外这是一个难得的肥差。
“上策呢?”
他不甘心的问道。
常斑嘴角掀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道:“立刻去姜家给下跪赔罪!认打也好,认罚也好,能屈能伸,不失为大丈夫!”
尹兆兴竖起了眉毛,怒道:“给那个黄口小儿下跪赔罪?!”
“黄口小儿?”
常斑冷笑一声,道:“即便是江南道的巡抚总督也比不上他,此子手里现在捏着一位五品大员的前途——生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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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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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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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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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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