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他没什么好说的。
但,高翔宇,胜了吗?
这么想着,他倒也扯开嘴角,闷声笑了。
“高翔宇,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高翔宇扬眉望他一眼,眼神阴沉,不予作答。
高晟见他神态,自以为他不知其中利害,便道:“这是寿王府的地下密室。来到这里的人,尽是被秘密处理的阶下囚。”
高翔宇冷哼一声。这人身陷囹圄,自身难保,却有如此闲情来吓唬探监的人。于是反问:“那又如何?”
高晟忽然笑了。笑得声音嘶哑,修长手指紧紧抓着一根铁栅,手背青筋快要突破了皮肤,在红艳艳的火光里显得格外苍白。笑声从嗓子里挤着出来,令高翔宇有些怀疑他快呕吐了。却因他笑得直不起腰,身子都弯了下去,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是笑还是哭。
半晌,那没有回音的笑声才停了。
他抬起头来,笑道:“如何?你与我一般,身处敌国地底的密牢,你又能好到哪儿去?”
高翔宇嗤笑一声:“高晟,这地牢里长久不见天日,莫不成把你关得瞎了?你且仔细看看我。”
高晟一愣,细细看去,才发觉高翔宇身穿太子常服。玄色衣衫上绣着朗朗青天红日,衣摆是碧海万顷;银线绣出的麒麟,在这广阔天地间,展开身体,踩着云气腾在半空,须发俱张,威风凛凛。
而不是他这般,身穿贺翎制式衣裳,悄无声息地潜进来,想要暗中和人谈合作,却被人早有准备,一手擒拿。
高晟这才从心底泛上了一股凉意。可转了转心思,又冷笑道:“与虎谋皮,焉得活命?”
高翔宇傲然道:“此非与虎谋皮,而是相得相与。”
高晟眼中这才泛了光,两道厉色直直盯在高翔宇脸上:“我布局埋线这么久不能成事,你一来就能谈起合作?是你给了贺翎多少好处,才换来这般?
“呵呵,我明白了。你是太子,你手里有大好的祥麟疆土,有全国之力。你不怕割地丢城,也不怕财帛之失。
“可是我不明白,两国停战,哪有战争带来的收益大?你难道没见过军中的账面?你是主帅,又是太子。物资、金银、粮食,源源不断的税收供给,尽付你手,全国之力养一军,你却要停战言和?
“高氏龙子,谁不愿建功立业,不愿开疆拓土?军中的名望、财富,多么易得,于个人,于势力,都是百利而无害的!可你现在所为,终究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高翔宇冷冷道:“高晟,我想你确实没明白——大概,就是因为你不明白,你我才到了如今地步,有这座上宾与阶下囚之别。
“你想要贺翎助力,却往往采取杀鸡取卵的方法,为你自己的利益,断掉别人的根本。”
譬如他在祥麟境内扬名,鼓吹自己的名声是“水龙降世”,用意却在倾诉高昶迫害他,指摘高昶夺位手段不正。虽说圣贤书上口口声声说道民贵君轻,可君依然是君,容不得这种践踏和污蔑。他这番宣扬,只能让趋炎附势之徒集结,却让能臣良将敬而远之,得不到有效助力。
譬如他想要祥麟雁党的忠诚,增强手中的力量,却不对其进行庇护和改组,而是让祥麟雁党交投名状,对太子均懿、寿王溯影下手,以对付贺翎暗卫的方式来做消耗战,落得个两败俱伤。不但自己收归的力量有限,还将翎皇半云、雁氏和寿王府都得罪了透彻。
譬如他与贺翎贸易,本是双方互惠之举。但他走的是投机的路子,一面以次充好,将芦衣病马输送进贺翎军营,一面买通贺氏一系的官员,企图在官路上压下此事作为了结。可放眼贺翎军中事务,尽是皇家嫡系的忠肃公在管着,说一不二,分量重过他下手的贺家朋党。
但高翔宇知道,高晟便是这样的人。
在他眼里,只有他自己的贵重,别人尽是草芥、蝼蚁。他有用处时便临时笼络利用,完成一事就随手丢开,丝毫不管别的。后续往来和持续走动更是他想都没想过的事。m.χIùmЬ.CǒM
高翔宇懂得,是他的本性、出身、境遇,种种条件缺一不可,天长日久,才造就出了这样的人。
可气可恨,可怜可叹。
他眼中已有了怜悯神色,低声道:“人言‘上得山多终遇虎’。小皇叔能有今日,也是自己将绝好筹码押错了地方。”
高晟终究不服,咬牙恨声:“高翔宇!你倒是说说看,你的筹码又押在什么地方!”
高翔宇淡淡地道:“休养生息,天下太平。”
高晟又是一愣,继而狂笑。笑到蹲在地上,双手捧腹,声震密室。一面笑,一面断断续续道:“我却不知……世上还能有这等……圣明君王,哈哈哈哈哈!可见我大祥麟,也可效尧舜禹汤之民,活在上古的传说里了!”
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高翔宇,屏着气,含着笑,声调就变得阴阳怪气,道:“太子殿下莫不是读那迂酸陈腐的圣贤书太走心,读傻了?”
高翔宇却不以他的冲撞为意,温和笑道:“那你就在这里,不见天日地等。总归你也有那水龙转世的好名声,燕云州的百姓家中供着你的生灵牌位,香火不绝,能保佑得你长长久久的。等我再接你回去时,让你亲耳听听祥麟百姓怎么说的,让你亲眼看看你错过的究竟是什么。
“小皇叔,我很有信心。
“我可不必像你似的宣扬名声。但,很快,祥麟大地上传颂的真龙,是我了。”
高晟却也阴恻恻地笑道:“心肠优柔,效法圣贤,去屈尊讨好贱民。若这是为君之道,迟早被啃得渣都不剩。我就在这等着,等你犯傻的结果。”
高翔宇不理他,侧过头去向那枯瘦的女子道:“有劳了。”
那女子点一点头,应了一声。伸手在墙上扳一下机关,火油槽子上落下了严丝合缝的铜盖子,一室光芒尽灭,只剩来时提的那盏灯笼。
由亮到暗,高翔宇只觉得眼前一花。
耳畔却听高晟哀凄地问道:“她……何时会来?”
高翔宇觉得这声息不对,刚想多问,那枯瘦女子却不答话,提灯便走。他便似追光的甲虫一般,跟着那唯一的亮处,向外走去。
高晟所说“她”,是谁?
是男,是女?
是友,是敌?
那声音中的绝望和依赖不同寻常,也是高翔宇不曾听过的。但这话的背后有何故事,他可能永远也不得而知了。
唉,若是雁骓在,能说上几句话,该有多好。
在这地底的甬道中缓缓行来,虽然他将要见天日,可终究觉得,只在盼着和心中的人相逢一事上,自己与暗处的高晟并没有任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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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骓在赶回北疆的路上,只觉得这趟行程有些辛苦。
原是她快马加鞭走了几日,忽而小腹坠胀,稍有落红,似癸水将至。算得日子,差不多该是这个时候,便没在意,只是做好了筹备,放缓了行程。待归营后,腹中不太平却又消隐于无踪,颇有些怪异。
她有许多事情要做,没这一项拖累,倒能轻松些。是以未曾多想,只揣了圣旨和云皇懿旨,直接往北疆总营里伊籍的寝帐而来。
门前是忠肃公陈淑予的亲卫在把守,和雁骓彼此照面,尽都相识。于是面有难色,一边交兵阻拦,一边在口中劝道:“雁将军,殿下说了……”
“我知道。”雁骓平静地道。
左不过是不许伊籍自己出帐,也不许其她人带他出来。
大白天的,帐帘就全都放了下来,似乎一个眼神就能把人拐跑了,看也不许看他。好好一个军帐,没得死气沉沉,像个坟包一般。
也亏得伊翰林性子文静,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却还待得住。
似这混沌之中的命令,定然不是元帅的本意。就算有违,也不算什么大事。
可是,元帅的情形,她知道,伊籍也知道,这些亲兵却都不知道。
少不得耍个赖。
“是我需要进帐宣旨,不必他出帐。”雁骓扬一扬手中圣旨,“也不必你们为难。”
亲兵们略一犹豫,只听帐内隔着帘传出一声:“吾皇万岁。待臣铺设香案,只隔帘接旨罢了。有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想必皇上不会介意为臣偶尔为之的大不敬了。”
雁骓差点藏不住面上的笑意,只眨了眨眼睛。
她方才还以为伊翰林全然不在乎这种委屈,现今听他声音里带着些讥讽怨怼,便懂得了个“泥人儿也有三分土性”的道理。
于是她双手捧了两道旨意,又向亲兵道:“圣旨和太上皇懿旨在此,如双皇亲临。莫非也进不得?”
“便让他出来。”
滴水成冰的寒意,挟着风雪的气息,从背后刮上了雁骓的脊梁。
陈淑予,还是来了。
但她下一句话,说得就有些深意。
“虽然他在我帐里,却毕竟是太上皇的人。我之朝令,太上皇之夕改,算得什么稀罕事?”
伊籍听闻,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帐帘处,一手抱着个青瓷香炉,一手揪开帐帘重重一甩,就走了出来。
怒目看向陈淑予,却又想起,她早已看不到自己的神色。
他的满腔怒火顿时灭尽了。低下头去,将嘴唇微微一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雁骓却从后来那句里听出了些隐含的意义。
元帅这是说,别把她混沌时的意思当回事,只听云皇和懿皇的安排就行了。
看来,此时是她很难得的清醒时光。
雁骓久未见到她的清明,不禁心中一热,眼角发紧,实在想多向她说几句话。可也知道,她现今情形宝贵,不知要有什么要紧的军务要交代给伊翰林,不宜打扰。于是就着那“君命有所不受”的前言,将宣读旨意的步骤都省了下来,双手捧定两卷圣旨,往伊籍抱着香炉的臂弯里一卡,放好了,转头挺立,望着陈淑予沉沉的面孔,语气却着实欢喜,响亮地道:“元帅,我有要事离营,向您报备。”
陈淑予应了一声,冷冷道:“昭烈将军轻功、马术皆精,寡人若使人跟着,没得耽误了你的功业大事。请速去吧。”
雁骓心中一凛。
元帅知道了。
而且,她容我先走,讲明不使人跟着,是要解除暗卫的监视,让我往安全之地转移的意思?
速去云云,听起来倒像是“抓紧时间逃”之类的话。
可恨旁人在侧,也无法试验我是否会错了意。
正在发急,忽听一声温和催促:“雁将军,殿下准假了,别误事。”
雁骓望了望伊籍,只见他笃定微笑,往营门方向递了个颜色,便立刻会意。可心中仍有些不舍,难得地啰嗦起来:“元帅,我心之所系,唯有贺翎江山。待此间事毕,再向元帅细说情由。”
陈淑予沉着脸道:“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便知道会有怎样的代价。我也预测不来,你且好自为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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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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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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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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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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