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贩子毕竟是普通人,见了贺翎军容就没了底气,吓得不敢妄动,被贺翎兵士们牧羊似的驱赶着。
看兵士们在喜滋滋地清点收获,盘问人员,雁骓加了句叮嘱:“不必急着办差,要一个个问清楚。只留下人贩,马贩连人带货放走。”
公孙容听着就笑:“咱们这是在帮祥麟依律执法么?实在大公无私。”
想想也是的,若不是为贺翎百姓,谁愿意到这戈壁荒漠的野集,管他们祥麟的人贩子?
雁骓又叫来雁琪等几人:“你们去挑挑马匹,若有良种,就买下些。”
赤狐郡和铁阳郡向来产好马,只是两国商路不通,少有流入贺翎的良种。如今恰好遇上,自然不能错过。
雁骓她们是敌国来将,就算直接抢了这些马匹做战利品,也合规矩。但她心中不齿祥麟游骑所为,所以秉持端正的交易姿态,不愿行掠夺之事。
但对人贩的处理,就必须想个严厉些的法子。
雁骓和公孙容并辔在一处,小声商议着。
在贺翎律法中,有禁止人口生意的明文。就连官奴和官伎这种归于贱籍之人,也要归地方官衙专门管制,不可在各府邸和教坊之间进行买卖。
依贺翎律,官宦人家可蓄良民为奴仆。
有一类贺翎女子,出身寒门,却也曾受过教化,只因资质平庸,抑或囊中羞涩,没有资格在公门侯府里做门客,就受雇做个仆从讨生活,也算是得了一架脱离贫寒的阶梯。若是聪明勤恳,得了东家赏识,也能做些露脸的差事。久而久之,还能在官宦圈子里混个脸熟。
故此,贺翎人粉饰其行为,也叫“入仕”,借此讨一个好口彩。
实际上,符合这样“入仕”条件的女子也是凤毛麟角。大多侍女却是因运数巧合,终究做了这些伺候人的差事。但她们的东家不介意展现出宽和心胸,往往在写雇用文书的时候,也将“侍”化为“仕”,意在为其抬一抬身份,渐渐成为了固定习惯。
虽然仕女们的工作是合法的,但贺翎相应律条也严格限制了各级官宦之家可拥有的仆从数量。若都按规制来,能雇用的人数也实在太少。
平民之身的富家、商家,按律是不可蓄仆的。但因其家业大,人口也多,相应需求也应运而生。
每到这时,各家就会去找专做这趟生意的“牙子”。
这是一门古老的行业,最懂得擦着律法边缘来做事。她们联系起困苦人家和富贵之家,只以“中间人”自居。名为介绍联络,实际就是将人做了货品,卖与主家。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换过契约,就完成了一桩买卖。
熟练的牙子,各个都会巧立名目,门道很多。或托辞为收义子、义女,或假借田庄、产业招工,也有以合法短契不断续期的。就连秦楼楚馆中伎子卖身,也大多是托以乐工、酒伴等名称交易的。
无非是这些勾当,只是不宣之于口,否则自有地方官员依律惩处。
贺翎律法脱胎于昔时的大周律,祥麟律法在这些事上倒也有明令禁止。只是在实际应用中,官场上心照不宣,对牧族行事有适当放宽。琇書蛧
牧族人的习惯和传统与周人多有不同,常令祥麟朝官恶其难以教化。但祥麟军中,以勇武的牧族做前锋队伍,对战力着实有利。为笼络牧族,只要他们不闹出大事,祥麟朝官都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轻轻放过。
更何况,牧族游骑过境,掳掠敌国女子进行交易,不就是为了生育后代?
算一算,最终结果是祥麟人口增加,依然是对祥麟有利。
此时的雁骓和公孙容并不知道,在无声的纵容之下,这条染血的交易已经像棵大树,张开了冠盖,不断向周围扩张着枝条。她们现在接触到的人贩集市只是末梢,若要彻底清除这些事,必须要追本溯源,连根拔起。
也幸亏她们还不知道其中关键,倒是避免了过早涉事,节外生枝。
她们怀着些希望议论,要到周边镇子里去解救已被卖出的贺翎女子。她们为发现此事而庆幸,为能搭救出百姓而喜悦,为自己有此能力而自豪。
狂风吹起砂砾,拂过她们的脸庞。
也许现在,她们没有能力保护全部的边关百姓。
但总有一天,大周会再度合一。
今日的边关,终将成为安全的内陆地带;今日野蛮的牧族人,终将被周礼教化;今日担惊受怕的贺翎百姓,她们的后代再不必经受痛楚。
纵使这很难,时间很长。
但身为贺翎的女子,身为贺翎的武将,她们也会一往无前。
祥麟历合靖八年到九年的关口,习惯越境掳掠而过冬的祥麟牧族,度过了第一个艰难的年。
从凤凰郡到武洲郡,一直向南到蜀州,为何会有如此坚固的防线?
雁家旗帜十数年未曾在北疆扬起,现今却日日飘在半空,依然令祥麟游骑望而生畏。
但雁骓还不满足于现在的地盘。
过我国境,抢我钱粮,掠我姐妹,种种新仇旧恨,早就该他们偿还。
她背靠着凤凰郡,一步步踏进祥麟东南边界的国土,重新建起边哨,强硬地扎下营盘。短短秋冬两季,就将两国边界整体向西推了三十里之遥。
不仅如此,她还常率兵士突袭那些王法都管不到的边关集镇,从各镇的私娼馆子中陆续带走了百多名女子。
第一次,她只询问那些私娼的来历,是贺翎人的便领走。
有些走投无路的祥麟娼女见状,也活动了心思。待她第二次来时,便有娼女拦道,几个人跪于马前诉说困苦,求她垂怜带走。
雁骓并未如她们之前设想的那样不耐烦,也未曾因娼女卑贱而呵斥。无论是多冗长的哭诉,她都静静听完。
娼女们见她静默聆听,不知其意,叩首以求,泪落如雨,心里的希望已经有些凉了。却只听她严肃却温和地道:“起来,这便走吧。”
因她只管女子之事,倒没打扰其他人,这些祥麟娼女要投敌的事,在街面上倒成了个热闹,聚起了人群旁观议论。
忽而,人群之中有个旁观男子嗤笑道:“叛国通敌,不知廉耻。”
雁骓眼神瞥过,冷如刀锋。
手下会意,将那男子押于马前。
雁骓居高临下,冷然放话:“我不管她们是否来源于贺翎,只要她们想做贺翎女,她们就已是贺翎人,再容不得祥麟人来污蔑。”
后来,竟也有不是私娼的边关祥麟女,专门跋涉而来,在镇中相等。只要她的身影出现在这一带,便主动求恳,投向贺翎。
雁骓并未因此放松警惕。但凡来投者,都在穆无痕等人手中慎重审查,确认“洗干净”,才在凤凰、武洲两郡安置了。
除此之外,她也应对了不少祥麟牧族部落的报复袭击。
手段干脆,打击彻底,进退之间,从未有分毫犹疑。
无论是祥麟人,还是贺翎人,在这个冬天都重新认识了雁家“勇不可当”之威名。
有人出于尊敬,有人出于畏惧,有人出于憧憬,有人出于驯服,在军营内里、边境线上,悄悄流传起了雁骓的种种事迹。
尤其凤凰郡,本是雁氏出身之地。现今再次迎来了雁家军驻守于此,百姓的拥戴成倍加诸于雁骓之身,在年关时终于推上顶点。
新年的庆典正酣畅,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北疆战神”,一呼百应。
从这时起,这个字眼与雁骓此人,密不可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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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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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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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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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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