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黄瘸子的手及时伸了过来,猛一把堵住我的嘴,我这才知道,他也醒着。
“别叫,尸不可诈。”
见我情绪逐渐平复,黄瘸子这才试探着松开了手。
我忙问道:“叔儿,咋回事?那女尸……女尸……”
黄瘸子不等说话,就听老李头在旁颤巍巍道:“黄爷,要不还是算了吧……”
原来他也醒着。
就听老李头又道:“走山有律,长白参行的老规矩不能破,阳走阴不走,生出死不出啊!”
老李头这话,这些年我在参铺子也没少听过。
长白山挖参人有一套自己的走山律,从古至今没人敢破,这其中有最重要的两条规矩——
其一,阳走阴不走。阳数为单,阴数为双,凡挖参人非阳数必不可入长白,参客方能携参成双归去,一参既一身,一叶一人间,违者大凶将至;
其二,生出死不出。先人遗骨,今人遇难,凡尸骨肉落山林皆不可出山境,旁人才可有命平安下山,尸出则事出,片骨片冤魂,否则必有不祥。
老李头抹了把眼泪,接着说:“黄爷,您收山这么久了,万一这次因为我的事惹祸上身,我怎对得住当年那批老兄弟?”
老李头这话说得情真意切,显然是真不想拖黄瘸子下水。
黄瘸子倒是不以为然,摆手笑道:“何必说这见外话?挖参和挖尸都损阴德,若能把这阴债帮她了结,也算积德,正好补补当年咱犯下的良心亏空……”
一听这话,老李头蓦然低头,只剩哽咽。
黄瘸子又看向我,见我还魂不守舍地盯着女尸跑走的方向发愣,又笑笑说:“你也不用怕,这种事慢慢你就习惯了……”
“习惯?叔儿您别逗我,我可习惯不了。”
“习惯不了也得习惯,想想自己还有几天的命,要自救,得先学会救人……”
黄瘸子说着起身,我忙跟起来问:“叔儿,您去哪儿?”
黄瘸子笑问道:“你当我往窝棚周围撒一圈石灰,真是为了避虫避兽?”
我恍然大悟,忙道:“我明白了!您是早就知道她会跑,故意让她鞋底踩石灰,好给咱引路?”
黄瘸子听完一笑,说道:“算你这寿生崽子有点天赋,我怕自己睡着了没看见她走,所以多做了手准备。”
他说完拄着索宝棍就往前走,我和老李头赶紧也追了上去。
就听黄瘸子又道:“那姑娘并非诈尸,至少现在还没到那劲儿上,她只是深山埋骨三年后重见天日,突然吸了月光,激起了心中残留的执念……”
“什么执念?”我问。
“如果你在山里迷了三年路,突然有一天走出去了,你最想干嘛?”黄瘸子反问。
“当然是回家。”我想都没想就回道。
“没错,她也想回家。”说完这话,黄瘸子边往前走,边摇头晃脑念叨了起来——
“一夕不腐,恨生一息;一年不腐,怨长七寸;三年二十一寸怨,一寸十八步,步步皆地狱;寿生崽子,二十一个十八是多少?”
“呃……”
我掰着手丫子刚要算,黄瘸子笑道:“不用算了,是三百七十八,那姑娘最多能跑出三百七十八步,咱爷儿仨沿着她跑走的方向追,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她。”
“她要是拐弯了呢?”
“她拐不了弯,鬼不撞墙尸不绕道,这是老话,你好好记住。”
黄瘸子说话时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并且这话很快就得到了验证。
我们顺着女尸跑走方向一路追寻,走出大概三百来米远后,借着月光往前方看,就见那女尸正在地上趴着,一动不动。
我忙问黄瘸子说:“叔儿,她好像没跑够三百七十八步。”
“不够最好,够了才难办。”
黄瘸子说着蹲到那女尸身旁,按了按女尸喉咙,似乎是确认了女尸不会再跑之后,才又说道:“我用索宝棍丈了一下,她一共向东南方跑出来三百零五步,东南为巽,祸起黄龙,又是死了三年左右的怨尸……”
黄瘸子紧皱眉头,手中一阵掐算,嘴里叨咕不停。
见他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我不敢打扰,就问身边的老李头道:“老李大爷,我黄叔儿这是抽什么风呢?”
老李头瞪我一眼道:“你别瞎说!这是术数,黄爷在推算这女尸的家在何处。”
“这还能推算?”我有些震惊。
老李头点头道:“当然能,那女尸行出几步,死了多久,去向何方,这些都有定数,以术数推算便能读出天机……”
“我黄叔儿还有这本事?”
“这才哪儿到哪儿?傻小子,遇到黄爷是你八辈子的福气,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我和老李头正说话时,黄瘸子忽然一声招呼——
“老李,我太久没进山了,你帮我想想,从此向西直行三十八里半,大概是什么地方?”
“三十八里……半……”
老李头一阵沉思,想来想去,突然灵光一闪,忙道:“是钱家营!那附近三村一镇,就那么一块巴掌大的地境有人烟。”
“看来此事是出在那儿,”黄瘸子一番沉吟,又道:“老李,还得麻烦你把尸背回窝棚,咱一早下山,把尸送去钱家营就什么都明白了……”
老李头赶紧应声,背起女尸来跟着我们就往回走。
哪知还没走出多远,在前带路的黄瘸子突然抬手一横,道了声‘且慢’。
我和老李头赶忙停步,起初也不知道黄瘸子是怎么了,直到借着月色往前一看,正前方树荫子里隐隐约约现出三个模糊的人形黑影,直勾勾盯着我们看,我才心头猛地一震,心说坏了,这是遇见山里的脏东西了。
这种事在深山老林里不少见,山里脏东西多,不少走山的挖参人都遇到过,所以到参铺子里交参时也时常当茶余饭后提起。
可亲身遇见,我这还是第一次。
我正不知咋办才好,就见黄瘸子攥着索宝棍朝那三黑影一抱武拳,压着声道:“麒麟有脊拦山三道,蛟龙无角断海九条,若知我身份,各位卖个薄面,人我还不能交,但自会留个交代……”
说话时,黄瘸子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那神情五味杂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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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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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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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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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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