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谢岚还未睁眼便唤道:“娵訾,你来了没。”

  娵訾从房梁上倒垂下来:“昨天晚上放好行李就来了。”

  谢岚没说话,闭了会眼才爬起来穿好衣服,也不叫桃夭绮罗进来,自己磨好墨写下一张纸条。

  “娵訾,帮我送一趟丞相府。”

  娵訾从房梁上跳下来接过纸条:“主子未必希望你为了霍家报仇,你也知道当年你情况危急,师父只能用你母亲的事来激你。”

  谢岚神情一晃,却还是道:“去送一趟吧。”

  娵訾从窗子跳出去,谢岚却坐在桌前愣了许久。

  当年名动京城的霍风华因病去世,最后只得画舫一张草席一卷匆匆埋在城外,谢岚的师父找到谢岚时谢岚境遇并不好,五岁的孩子瘦得皮包骨头,死倔着不肯接受所谓的“调教”,每日只进些许凉水,实在撑不下去时才有些许稀米粥,勉强吊着一口气罢了。

  师父也并不是受母亲所托,只是偶然路过。

  谢岚至今记得当年的对话。

  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孩子跪在第一次见面的女人面前:“我求求你,救救我,我不能死……我有太多的事还没有做。”

  “这天下可怜人多了,为什么我要救你?你用什么来换?”

  谢岚深深将头低下去,自己一无所有,哪有什么东西可换?

  “但凡是我有的,你看得上,尽可以都拿去。”

  这是当年的谢岚能给出的最多的东西。

  女人盯着谢岚看了半晌,谢岚也毫不畏惧地同她对视,眼中是熊熊燃烧的对生的渴望。

  像是被谢岚触动,女人终于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做我徒弟如何?”

  谢岚抓住一切能活的机会:“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我不会教你功夫,你也向我保证,永远不会偷学半点功夫。”

  “我保证。”

  “我可是众人眼中的魔头。”

  “那又如何?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若有哪些不长眼的人,杀了便是。”wWW.ΧìǔΜЬ.CǒΜ

  女人沉默,半天才说了一句:“那边好好跟着我学吧。”

  最后,女人带走了谢岚,又安排了人为谢岚伪造了一份近乎完美的在画舫的“成长轨迹”,问过谢岚后将霍风华的坟迁走,好生安葬。

  谢岚随女人走后,大概是放松了心神,一病不起,一连三天昏迷,好药都用了,但主要还是谢岚得自己想醒过来。

  女人无法,只能在谢岚床前道:“你既然是为了复仇要活下来,复仇不成有何脸面见你母亲?你母亲不也说过霍家弃女无颜见亲人?你若是死了,你母亲便当个无人祭祀的孤魂野鬼吧。”

  当日谢岚便醒了,醒后发了会呆,真的一句也没有问自己的母亲葬在哪里。

  “此生不为霍家洗清冤屈,无颜面对母亲。”

  想到这里,谢岚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掩面深深呼了几口气。

  “小姐,醒了吗?”桃夭在外面轻轻敲门。

  “进来。”谢岚放下手,又是与平日一般无二的笑容。

  桃夭与绮罗一人捧着脸盆,一人端着漱口杯进来。

  谢岚洗漱过才问两人:“今日你们去办昨晚我交代的事,我要同谷雨出门一趟,你们是上都人,这城中可有交通便利却僻静些的房子?我有用处。”

  桃夭与绮罗对视一眼,这样的住处自然是好的,多是富贵人家住的,也没听说谁家要变卖宅子啊。

  绮罗犹豫一下才道:“小姐若是真的想买,我倒是知道个房子,但是主家实在难缠,所以他家房子虽然好,看过的人都没有买。”

  谢岚单手支着头,伸手拨弄着算盘,大概估算着自己能拿出来多少钱买房子。

  “说来听听?”

  “外城有一户陈姓人家,他家祖上是举人,入朝为官也兴盛过,后来到先帝爷那一代便渐渐不受重用了,皇上登基时也动荡过,他家唯一做官的人干脆死在了动荡里,家里剩下唯一的男丁是刚刚出生的小孙子,从此便一蹶不振了。

  到如今十五年了,家里再多积蓄也经不住坐吃山空,现下穷得揭不开锅,只能变卖祖宅。他家要求倒也简单,买房子可以,但要给他家的孩子谋个好出路,只要这事能成,别说买祖宅了,白送也成。”

  谢岚皱了皱眉:“想买房子的不止我一个,总有人能达到条件,怎么会卖不出去?”

  “小姐有所不知,这陈家与当年获罪的霍家,也就是您外祖家有牵连,定下了规矩,不卖给当年与霍家为敌的,不卖给与右丞交好的。

  你想啊,当今朝堂左右丞相分庭抗礼,虽然皇上偏向左丞,但到底右丞是三朝元老,党羽不可谓不多,即便不与右丞交好,也没人想得罪他,这房子便一直搁置在那里了,若不是这些年左丞时时照拂,恐怕这偌大的上都城内早没有什么陈家了。”

  谢岚在桌角扣了扣,这陈家……

  即便是不买房子,也是要去看一眼的。

  “做的不错。”谢岚抬眼夸了一句绮罗。

  绮罗不好意思的笑笑:“奴婢自认没有桃夭姐姐那样能帮着小姐打理商铺的本事,但好在长得亲和,便想着多为小姐打探些消息,说不准什么时候便用上了。”

  绮罗最多算长得清秀,可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为这张脸加了不少分。

  一双眼睛又圆又大,瞳仁清澈,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便透着一种无辜感,幼态尽显,尤其对于年纪大一些的人,很容易便让人放下心防。

  谢岚仔细思量过,才道:“你不说,我还未注意过这些,这样,桃夭你便不必去费心思结交那些三教九流的人,叫绮罗去,她缺银子了便去你那里支,一个月后的赏菊宴你要多费心思。”

  桃夭应下,同绮罗出门去了。

  “谷雨。”谢岚扬声唤道。

  谷雨进来,小姑娘行过礼后便看着谢岚等待吩咐。

  “去收拾收拾,一会随我出门。”

  谢岚带着谷雨一路出了内城,陈家倒也好找,只离主干道一条街,四周都是民居,十分清净。

  站在陈家门前,可以看到大门已经破旧,但被打理得很好,擦得干干净净,门前也清扫的干净。

  可见是用心过日子的人。

  谷雨有眼色的上前一步敲门,很快便有人应门。

  来人是个老者,约莫五六十岁的年纪,衣裳灰扑扑的,不起眼处还打了补丁,但好在衣衫干净平整,穿在身上也十分服帖。

  “这位姑娘,你找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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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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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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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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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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