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时,她沿着九曲回廊朝楼宇走去,荷花池上的菡萏都已被清理,除了几尾鱼儿,初秋的萧瑟,隐隐若现。
一如,此时的她吧。
走进大厅,从红木楼梯径直上得二楼,进入眼帘的,是玫色的纱幔,层层叠叠地垂挂在那,让人有被这种温暖的色调包围的感觉,这份感觉自然也是与温暖有关的。
但现在,她没有时间多去品味这份温暖,提着仿古的食盒站在楼梯那端,轻声问:
“请问,我把茶点放在哪?”
空气里,有淡淡的熏香飘来,却是没有人说话的。
这种熏香,突然和她忆中的某处撞在一起,让她有瞬间的错觉,以为,他在这里。
但,怎么可能。
她的目光注意到,临着轩窗的那端,竖着一面雕刻着茶花的梳妆台,台面上,恰是摆满了香粉盒子,俨然,真的是一间女子的闺楼。
所以,既然没人应声,那她就把这食盒放到一旁的置物架上,然后问楼下的阿姨结账也行。
走到置物架上,把食盒放下,才要转身离开,却突然,觉到纱幔动时,她的人,被一双手紧紧地嵌进怀里。
一双,完好的男人的手。
没有石膏,却,穿着银色的衬衫。
是他!
不用看手,从被他拥住的感觉,就已经能确定是他。
只是,她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地找到她。
那一晚的信息,果然,泄露了她!
“汐……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在她的颈后说出这句话,有着浓重的鼻音,以及,一些涩意清晰地传来。
她的心口,被这份涩意一并地堵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还能说什么?
又能说什么呢?
看来,他都知道了。
他更紧地抱住她,她只是低着脸,瞧到他手上的手臂,不仅没了石膏,连脚上的石膏也是脱去了。
他的伤势,好了么?
他好,其实,她也就好了。
她不说话,空气里,弥漫着沉默,可怕的沉默。
也罢,让她来结束这份沉默,也彻底结束彼此的关系:
“既然,都知道了,让我安静地过一段自己想过的日子吧,信上说的,都是我心里的话,以前,我真的很想嫁进豪门,可,现在,我不想了,不止是可能得了那种病,更因为,我觉得,自己更适合现在这样的生活。”
顿了一顿,复添了一句:
“这些是实话。”
说完,她的手小心地分开他的相拥,他的手滞了一滞,终是任由她的分开,随后,她转身,看着他:
“沧,你不会再勉强我做任何不喜欢做的事,对不对?”
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是双层的,提起最初那晚的不堪,也让他只能继续允她。
“是,我不会。你如果现在要走,仍是可以走,但,不论你到哪,我都会很快找到你。”
“你的时间不比我的时间,不值得为了我这么浪费。”压下心里的涩意,说出这些话,进不得心,也就容易说了。
“如果只剩那么点时间,就是值得我去珍视的。”
他的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颊,不过半个月没有见到她,她又瘦了这么多,连下巴尖都瘦得让他觉到疼痛。
这半个月,他用了所有的渠道去找她,除了从火车站的录像上,辨认出,她登上了去苏州的直达列车,其余,一无所获。
因为,苏州火车站那天的监控录像,恰好坏了。
他并不能确定,她是否又转去了其他地方。
倘若,不是前晚她开了手机,他根本不可能通过之前置在手机里的GPS定位找到她大概的所在。
幸好,当初这招小人之术,让他总算找到了她。
而她打开手机,说明,她的心里,是有他的。
只要他还在她的心里,不管怎样,他都是会找到她,至于她是否要继续逃避,他不会阻止,只会进行继续的寻找。
一直,到她不想逃,一直到他找不动为止。
他想,这是他能做到的全部了。
不勉强她,却也不能停止的全部。
“沧……”她的泪很快地在他面前落下,一点一滴地沾染进这份秋意的萧瑟里。
他缓缓地俯低下脸,薄唇,轻柔地想要吻去她的泪水,她却是反射性地一挣。
泪水,也是体液的一种吧。
她的一挣,让他的唇只是落在她的发丝上,馨香的发丝,是属于她特有的味道。
然,仅是那么一瞬,她彻底地挣离出他的怀抱:
“对不起……”
简单的三个字后,她回身,下楼,而他,不能阻止。
这场关于寻找的耗费,是他自己的选择。
可,下一秒,他看到她脚下一软,接着,措手不及地,她就要从楼梯上跌了下去,大惊失色中,幸好,他离得很近,幸好,他还来得及抓住她的手臂,只那么一拉,借着楼梯的栏杆稳定住身形的同时,她的人却是昏迷在了他的怀里。
他手上的伤虽然拆了石膏,力气,其实没有恢复完全,可这一刻,仍是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层层纱幔后的床上。
她的身子很轻,这么轻地抱着,可想而知,她最近又瘦了多少。
很快让阿姨找来大夫,是苏州地道的中医,因为,她曾经拒绝过西药。
中医把脉的结果,是她的体质虚亏,导致的晕眩症,开了几副滋补的方子,复叮嘱,要以静养调理为主。
汤药,他吩咐阿姨去熬了,一直用暖兜温着,等她醒来时,已是一个小时后,所幸,汤药还是暖的,他端至她跟前时,她的手接过,唇哆嗦了一下,却再是没有拒绝。
喝下这碗汤,他细致地拿起旁边的纸巾,甫要替她擦去,手,终是停了一下,只换成了递给她的姿势。
她接过,擦了一下唇,看到天色已是暗了,挪了下身子,就要下床。
“太晚了,要走,明天一早再走。”这一次,他出声阻止了她,复轻声道,“我让阿姨给你熬了点薏米粥,先用一点。”
房间里,只一盏仿烛台发出盈盈的光芒,一如,谁的眼底,都是这种盈盈的朦胧。
“沧,别对我这么好,可以么?”说出这句话,她将脸仰起,这一次,她不要他看到,更不要他拭去,只是,将泪水倒流进心底,然,要说的话,却还是要说完的,“你这样,会让我更难受,也得不到想要安静。”
这话是实话,真心的实话。
就像毒瘾,虽然能强制戒掉,过程,是痛苦的。
“那就别逃了。不过是病,终究会找到药救的,哪怕,没有药救,我也会陪你一起。”他说出这句话,其实,是他一直想说的。wWW.ΧìǔΜЬ.CǒΜ
“不,我不要陪我这个。”她是恐惧的,这句话,说中了她之前对他的猜测。
恐惧中,她径直就要下床。
“汐……”他的手轻柔地拥住她,却不敢用多大的力,只这么拥住,好像拥着的,是世界上最易碎的瓷器一样,“如果,你想我好,替我想一下,行么?”
今晚,他说了太多的话,这些话,以前,哪怕连续几天的商务谈判,恐怕,他都不会说这么多。
既然,都说了这么多,那就全说明白。
“如果,你爱我,就别再让这种病隔阂在我们中间,一个人只能活一辈子,即便得了这种病,不过是减少几十年的寿命而已,可,只要和相爱的人在一起,哪怕只有短短的数年,都比孤独的几十年,更有价值。”
他的手纵然那么柔地覆在她的手臂上,手心传来的坚定,却是不容人忽视的。
一如,他的话,在这片刻,是让她的心共鸣的。
假如,她自私一点,这种共鸣持续的时间,应该还能更长。
但,只那么一秒,她的思绪就转变了。
不,不可以!
她要的,是他好好的活下去,不是——
可,也在她产生共鸣的这短暂一秒内,他的唇终是覆上她的唇,唇齿相依间,她惶恐地想推开他,可他只用那么柔软的力气,却牢牢地不容她的推拒。
他的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并没有那么缠绵的唇齿交缠,然,在这个吻中,他拥住她的手,慢慢地将她的身子轻柔地放到床上。
淡绿色的荷叶枕上,她的黑发,纵然那么短,仍是如海藻一样地散开,衬得她点漆一样的瞳眸,愈渐带了一抹迷离的色彩。
迷离中,她的手再次推拒起他来,可他并不放松唇上的熨帖,只用床栏两边,垂下的璎珞扣将她的一只手缚住,她意识到他想做什么时,另外一只手,也已被他缚缠在床栏旁。
她的手一挣,可,璎珞虽然柔软,却是根本挣不脱的,源于,那个扣子,是一个很精巧的连环扣,环环扣着,一如情愫一样,不容人的挣脱。
她的腿虽仍是可以动的,却是怕不小心踢到他的伤处,所以,那些许的动作,恰是可以忽视的。
而此刻,他稍稍离开她的唇,在她没有来的及说话前,他却是已将话说满:
“本来,只需要一点血,这件事,就很简单,可——我做不到再刺你一滴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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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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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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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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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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