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得大厅,他瞧到地上破碎的针筒,针筒内壁残留着斑驳的血迹,还有些许尚未干涸的血洒落在旁。
而洛家诚感染了AIDS,血液也是AIDS传播的一种方式,难道——
他的手下意识地要握起她的,她却是将手主动伸出,手臂轻轻翻转至他的膝盖上,光洁如玉的臂弯处,并没有针痕的存在,这让他稍稍定下心来。
估摸着他瞧到了,她只将手缩了回去,身子依旧安静地趴伏着,轻声,带着低喃的意味:
“有些困,到了,喊我……”
经历了方才那些事,神智其实始终是清明的,只是,她不想再多说话,怕,言辞间泄露了内心的想法。
现在,她仅能安静的趴在他的膝盖上,这样的距离,是她要的,而他膝盖上的温暖,同样,是她的眷恋所在。
迈巴赫很稳,颠簸的山道一径往下驰去,都十分稳,倘若,人生,也能这样一帆风顺下去,该有多好呢?
车驶进邢氏大宅,他试着挪动打着石膏的手,却发现,仍是没有一点力气,显然,连抱她都是不能够得。
这一动,她已醒来,微仰起小脸凝向他,眸底带着一点尚未散去的雾气,随后,浅浅一笑:
“都是我不好,说过,今晚,要扶着你的,最后,却发生了这些事,还得你来照顾我。”
愈是将这些话说得漫不经心,甚至带了几分轻松,可,心底,恰是越来越沉重。
他不再摩挲着她的发丝,只问:
“汐,在想什么?”
仅问了这一句,却是没有问她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有些事,不需要问,其实都很清楚。
“只是,突然很害怕,害怕,会失去……”
这样,都被他瞧出端倪吗?
但,她不会让他知道。
所以,何妨干脆说得坦诚一些,抵了他的疑虑。
这话没有任何伪装,是发自肺腑的。
不过,却仅是半句话罢了。
“我不会再让危险发生在你身边,一切,在今晚,都过去了。”
他的手拥住她,她的身子稍稍移了上去,他的薄唇甫要覆到她的唇上,她只把脸埋进他的怀里。
她怎么能让他吻?
即便,AIDS不会通过接吻传播,可,她都不敢去冒任何的险。
源于,万一,有小伤口,仍是不好的。
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宅子外面渐渐的有人声响起,依稀,是邢念的声音。
原来,大家都还在。
不管是不是担心她,或者担心其他什么。
这一瞬间,这些声音的存在,让她觉得,她终不是孤独的。
咬紧贝齿,这样,那些眸底的雾气,很快就逼散了,随后,她欠身起来,先行下车,一并扶下墨沧。
她说过,今晚由她来扶着他,而今晚,剩下的时间,其实不多了。
迎面来的,果然是邢念,还有邢思,以及墨香。
都过了凌晨,她们还等着,神情是焦灼的,这份焦灼同样给予了随后下车的林雅。
林雅的脸色很是憔悴,需要靠刘妈扶着才能进得宅去,并径直上楼休息。
在上楼的刹那,林雅却是回过身来,看似对众人报以宽慰的一笑,实则瞧了一眼西汐,眼底的意思,是分明的。
西汐看得懂。
她不会说太多的话,因为,她知道,无论今晚的真相是什么,墨沧或者那位不容洛家诚的人,一定会有另外的理由对外公布。
这些理由,不会涉及她和林雅。
而,林雅这一笑,旁人,只看做了其他的意味。
墨沧对邢念姐妹以及墨香,淡淡说了一句,把她们平安带回来了。
于是,在她们的眼底,在熟悉墨沧和林雅过往的基础上,加上,林建今晚的出现,或许,不过是西汐和林雅的一次,单独相约。
说清一些事,挑明一些关系。
这样的理解,也好。
此刻,她扶着墨沧,稍稍向等待的众人寒暄几句后,也上得楼去。
“我让厨房给你准备点宵夜?”走到房门前,墨沧看着她低垂眸子,仍是问了一句。
“不饿,就是累了,想休息。”xǐυmь.℃òm
他没有坚持让厨房做宵夜,仅是将手揽住她的腰际,进入房间。
而她终是在关上房门之后,轻轻拉了他一下,这一拉,他停下步子,她抬起眼睛,声音踌躇:
“沧,和雅姨,以后,还是——”
林雅感染了AIDS,她不能明说啊,所以很简单的一句话,她确是说得很费力,断断续续的,甚至组织不好措辞,而他很快接过她的话:
“明天我陪你一起去看小潮,然后,我们就回鹏城,再不回这里,好么?”
他的话,直接允诺了她想说的一半。
只是,并非全部。
所以,即便动容,她还是得拒绝:
“不用陪我过去,你的腿又不方便,你直接回鹏城,让大卫陪着我就行了。反正,小潮还不认识你,等过段日子,我再把你介绍给他。”
过段日子,这句话的时限,或许,就在后天。
也或许,遥遥无期。
他没有反对她的建议:
“也好,我明天处理完一些事后,就回鹏城。”
说罢,他让她扶着走进浴间,她看他替放好一缸水,并调好薰衣草的浴盐,却是示意,让她先洗。
而在他准备离开浴间时,再次停了一下步子:
“洛家诚的后事,我会料理妥当。”
她想些什么,不用说出来,墨沧都会替她说出来。
于是,她不用面对有些言辞出口的尴尬,或者拘谨。
然,在看着他扶住墙壁,执意不要她再扶他出去时的背影,终究,鼻子酸涩的意味更加明显。
她蹲下身子,看着手背的伤口,竟是瑟瑟发抖到,再没有办法克制……
济慈医院。
进得小潮的病房,正好是中午用餐时分,护士刚把特配的餐点放于小潮的病床前,他正舀了一勺饭,像小时候那样,把菜放在饭的后面,这样,他为了吃菜,就会把前面的饭一并吃了下去。
本来,当时,是为了哄他吃饭的一种法子,没想到,他再次醒来,却依然,还保持着这样的习惯。
瞧见西汐进来,小潮停下用饭的手,声音已经恢复到正常的速度,并且,不再是虚弱无力的样子:
“姐,来了。”
没有问她这四日去了哪里,只是,说让一旁的护士准备了多一副的碗筷。
她坐到他身旁,小潮已帮她添了一碗饭,并将肉菜的卤汁浇在她的饭上。
这是她小时候吃饭的习惯,其实,说穿了,是为了把不多的肉省给他吃,每每,就着点肉汤,只当是吃到肉了。
他不会知道,以为,她是喜欢这么吃,胜过吃肉的。
而现在,她确实喜欢极了,因为,是她的弟弟,小潮亲手给她舀的。
他能动了!
真好。
端起这碗饭,微微笑着,小潮见护士退了出去,终问道:
“姐,不怪我吧?”
“为什么要怪呢?你现在是有独立思维的人,不论做什么选择,我都会支持的。”她舀起一口饭,拌了卤汁的饭入齿,真的,很好吃。
“我知道,我睡着的这些年,姐为我做了很多事,所以,接下来,我想不那么麻烦姐,再说——”他凑近她,带着小时候顽皮的笑意,“这么多年,他不管我们,我当然也该要回点什么作为补偿,对不?”
她抬眸,这么近地看着已经开始恢复到生龙活虎的小潮,伸出指尖轻轻地替他拭去唇边的一颗饭粒:
“这话说得在理,本来就是他欠的。”
只这么说,能让大家释怀,为什么不呢?
“姐,你呢?”
“你睡着的这么些年,我有了自个的生活,这种生活,我不想被打乱。所以,我就不要求他补偿我什么了。”
明显是哄小孩的话语,小潮却也不再继续追问,仅是继续道:
“姐,希望母亲病好回来后,你也不要再怪她了。”
那些睡着的日子,对于身边发生的事,纵然西汐从来不说,可,母亲的话语却很是大声,让他一一也都听了进去。
彼时,他不能说任何话话,连动都不能动,除了默默的听着姐姐在压抑到极致后,和母亲争吵,他就是一个没有用的废人,什么都帮不了。
姐姐和母亲的罅隙,其实,该追溯到车祸那晚,所产生的吧。
而现在,母亲病了,他能说话了,有些事,他想,从他的角度来说,或许对谁都是好的。
“其实,那晚的车祸,我离母亲很近,她不是不要我们,只是以为,那部车是冲她撞去的,所以,才推开了我们,姐,别怪母亲了,不信,等她病好,你去问她是不是。”
饭,随着小潮的这句话,突兀的噎在了喉口。
那晚,小潮是在她和母亲中间的,她看到的,只是母亲不顾她们,朝一旁自顾自地避去。
但,如若,真的似小潮所说的呢?
局促地拿起旁边的一杯水,一饮而尽,才把噎在喉口的饭,稍稍冲了下去。
如果真是那样——
她的偏执,使她这么多年,都没有去问过母亲,只是把那段过往都埋藏起来。
而现在呢?
哪怕她想问,母亲都不会再回答了。
有些事,晚了,错过了,不会再重来,除了,无止尽的懊悔,再不会有其他。
她不孝!
还间接导致了母亲的死——
可,小潮不知道。
这件事,等到他大脑恢复得差不多,再让他知道,才是比较好的。
而她,或许,已经等不到那天了。
所以,这一次,她相信林建。
剩下来,照顾小潮的事,容她托付给林建吧。
“我和母亲的事,你就别操心了,当年,可能是我真的误会她了。但,这么多年,吵吵闹闹下来,我们不也把你照顾得很好,现在,为了我们,你得赶紧好起来,然后,把这几年,我和母亲照顾你的,都补偿回来。”
小潮只给她继续倒了一杯水:
“我当然会,我会努力把睡着的这些年,拉下的东西补回来,只要姐相信我。”小潮笑了起来,他笑的样子和西汐很像,都是阳光灿烂,可以让人的心情,好起来的那种。
“我一定相信你。对了,小潮,我一会要出去一下,如果,我在晚上前不回来,麻烦你把这个,交给来找我的人,好么?”她从包里取出一封信函,递交给小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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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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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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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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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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