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些人正因为听到这脚步声,才更起了一些别样的心思。
而掀开帘子的西汐,在瞧到眼前的一幕时,正好是墨沧一手驻着拐杖,一手推离林雅,由于,林雅的不愿撤手,一推一扯间,他的重心有些不稳,拐杖,在西汐掀开帘子时,又被惊得摔落在了地上。
很清脆的一声,伴随她的眼睛闭上,复睁开时,唇边弧度平静,语音温柔:
“雅姨,我来吧。”
唤了这一声称谓,加上这一句话,谁,都明白这里的意味。
她走近墨沧,将手里的碗搁在一旁的香案上,旋即,先将手臂上的外套披到墨沧的身上,再蹲下身子,拿起拐杖,却,并不递还给墨沧,只用自个的手代替拐杖,扶住他,声音愈是温柔:
“果然驻着拐杖,行动都不方便,早知道,我就不去休息,陪你来化锡箔,这样,还快些呢。”
墨沧顺着她的话,薄唇轻启:
“已经化完了,我们出去吧。”
西汐抿了抿嘴,只扶着墨沧,往帘外行去时,瞧向林雅:
“雅姨,那我们先出去了。这汤趁热用,凉了,味道就变了。哪怕再去热,终究,无法和最初一样。”
这句话,说得很是委婉,话语里的意思,林雅该听得明白。
她不知道,这么挑白,是否妥当,她只知道,有些事,与其不舒服下去,还不如,就这样说出来。
这么说时,她并不去看墨沧,仅是瞧着林雅,林雅的手端起那碗汤,容色已然恢复如初:
“谢谢大少奶奶的汤,等忙过这段时间,我再和大少奶奶慢慢交代账房的管理,即便,老爷的遗嘱上,没有明着留下给阿沧的东西,可,我知道,老爷始终是希望一家人团团圆圆在一起的。”
她说出这句话,只有她知道,自己捧着碗的手不经意地颤了一下。
倘若,不是方才在灵堂前,看到墨沧对西汐这般的关切,而她又才经历了洛家诚那种摧残,她想,她是根本不会籍着到守灵间化锡箔,纡尊降贵地,对墨沧说出这番话的。
只那一刻,她想证实些什么,证实,那个女子,不过是因为神似她,才让墨沧这般念怀。
纵然,自个清楚,这样的想法,不啻是种自欺欺人。
但,方才,墨沧仅是对她的表白说了一句话:
“从当年放手的那刻开始,一并放弃的,还有曾经的允诺。”
于是,她连这份自欺欺人,都将没有办法存在了。
而西汐这个女人,真懂得进退。
所以,她在听到脚步声,知道是西汐故意提醒时,想要做出一个伪装亲密的假象,哪怕,只是假象。
可,终是,在墨沧识破后,不留情面,不顾自个不便的避开,以及,西汐的这番话后,将她的伪装剥离殆尽。
真滑稽,这样的场景,无论是小说还是电视里都很常见,也往往都能给所谓的男女主带来误会,为什么,换到她身上,就不行了呢?
罢,罢,罢!
越是这样,她越是要继续演出贤良的样子,至少在如今,她清楚,洛家诚可能随时会和她翻脸,那么,亨福,仍是需要墨沧的支持。
所以,承认并且留住西汐,等于,让墨沧无法彻底断绝和亨福的关系。
说完这句话,她瞧到墨沧的眼底,没有一丝的异样,似是默允一般,于是,她复瞧向西汐,西汐扶着墨沧向外走去的步子,终是缓了一下:
“雅姨,关于账房的事,等到这几日忙完,我是有些地方要向你请教。”
说罢,她略欠身,已走到帘子前,掀开帘子,扑面的檀香让她方才不释然的心才慢慢放了下来。
诵经声中,她觉得到,墨沧要启唇,而她却是先于他一步,低声说出了一句,只有她和他才能听清的话:
“不管我看到什么,只要你说一句话,我永远只相信你说的话。”
这句话的意义,其实是蓝皓教给她的。
如果爱一个人,那就要相信他说的一切,不论何时,坦诚是必须的。
得到爱的过程很难,失去爱,却很容易,有时候,或许,一个不信任所产生的间隙,会在无形放大后,最终,让原本相近的心,南辕北辙。
而她,不要和墨沧南辕北辙,这辈子,如果可以,她希望,永远能这样相互扶持着走下去。
他止了步子,手从她的扶持中移了一下,随后,和她的手,十指相扣,语音低迥,却清晰:
“我爱过林雅,那是在她选择我父亲之前。而,忘记曾经爱过的人,需要一段时间,但,我清楚接下来的人生,谁对我才是最重要的。”
说完这句话,因着行动不便,他有些费力地将身子移了过来,从她的手中接过拐杖,倚靠着拐杖,俯低脸,复道:
“不管任何时候,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汐。”
他说话的声音,乃至神态,其实都不是一个合格的甜言蜜语该有的样子,而,她却在心底,湮出了蜜一样的甜意,在这层甜意层层包围的空气里,她想笑,却意识到,这里还是灵堂,若笑,是对邢达的不恭,所以,她只能在心里,低低地笑了起来,然后,听到,在他的心房那,传来,一样的回音。
回音里,他披着她带给他的外套,慢慢地喝完了,第一碗,她给他熬的汤。
纵然,这碗汤,很多人和他一起分享着,但,却让他在品尽时,连心底,都一并地在这个八月末,近秋萧瑟的时分,温暖起来。
接下来的两日,过得并不算慢。
墨香和林雅守灵的时间基本是错开的,加上邢念,邢思的劝慰,以及一些含有镇静成分的药物,使得两日间总算是相安无事的。
至于三餐,西汐会陪墨香一起用,墨沧也因此顺理成章地不在偏厅用餐,惟独邢念被邢思拖着,勉强在偏厅和林雅及各房的近亲同用。
而墨香时不时会关切地寻问西汐和墨沧的私事,但,她也知道,这几日,墨沧除了每日下午会小睡两个钟头,其余时间,是通宵都在灵堂守灵的。wWW.ΧìǔΜЬ.CǒΜ
这让她隐隐有些失望,明知强迫不来,却仍是迫切地想让西汐快点传出喜讯。
这个喜讯,不仅对于她,乃至对于邢家,都是重要的。
这样的日子,终是平稳地持续到了火化的那天。
墨香和林雅终是会碰到,为了防止一些不该发生的事,西汐至始至终是陪在墨香身旁,直到告别仪式结束,邢达的遗体推进火化房时,墨香的神情终是有些失控,一把推开本站在最前面的林雅,双手抓着那生死相隔的门,而这时的生死相隔,是从此以后,一方将只化为一捧白灰。
即便怨过邢达,她,终究无法做到淡然地看他永远消逝。
西汐想要劝阻,却被她反手一拽,幸得邢思扶了西汐一下,邢念忙上前,牢牢把墨香抱住,一边哭一边试图让她平静下来。
墨沧的神态却很是淡然,甚至于,被邢思稳住身子的西汐有些紧张地瞧向他时,都没有看到他有丝毫的失控。
他只站在那,看着,眼前纷扰的一幕,额发微微垂在眸子前,使得他的眼底的神色,任何人都窥探不清。
在邢达火化的那瞬间,所有人开始痛哭失声,高分贝的哭喊中,场面有些刻意失控,也在这时,西汐才看到,站在不算靠前位置的墨沧,悄无声息地转了下身子,接着,用手背擦了一下某处。
那一瞬间,她的鼻子有些发酸,她朝他走近了一步,只从背后,伸手,紧紧地抱住了他,她的小脸熨帖在他的背部,他的身子震了一下,而后,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同样紧紧地覆着,这样的一刻,终是有她陪着他一起去捱过的。
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直到,火化的结束。
林雅用黑色的丝帕透过黑色的面纱,试去眼角的泪水,不知为什么,在看到火化炉闭阖的瞬间,火光豁然腾起时,眼泪,还是这么流了下来。
稍转了身,泪水朦胧间,看到那相依的俩人时,只让她拭眼泪的手,不可遏制地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真是恩爱,眼下这种恩爱,分明是讽刺着什么吧。
不过,没有关系,过程怎样不重要,谁,笑到最后,才是重要的。
邢达的骨灰被放在一只翡翠骨灰盒内,本来,抱骨灰盒的,该是邢达的儿子墨沧,只是,碍着那份遗嘱的关系,而林海太小,所以,骨灰盒便由林雅一路捧着,葬到邢家的墓园中。
那是占据着一片最辽阔海景的墓园,邢达的墓在最向南的一个位置,众人沿着山道走上去时,均是沉默不语的,唯有山间的鸟儿清脆的鸣叫映入人的耳中。
林雅走在队伍最前面的,西汐扶着哭哑嗓子的墨香刻意远离林雅,行在队伍的最最后面,墨香几乎是连走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就趴在了西汐的身上,墨沧本是要去扶着墨香,却是被西汐摇头制止,这些事,让她来做就好。
毕竟,墨名义上的身份还是邢达的儿子,倘若走在队伍的最后,反是不妥的。
于是,邢思、邢念和墨沧随着林雅,以及抱着临海的奶妈,先行到了坟墓的台阶前,在起步上台阶时,林雅忽然眉心一颦,抱着骨灰盒的手一滞,一旁,邢念觉到不对,忙伸手暂时接过骨灰盒时,林雅已扶着最近的一棵树,干呕起来。
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干呕,加上,这两日共进餐时,近系亲属都能觉到,林雅胃口的清减。
种种迹象,只让人联想到,一个方面。
关于,怀孕的方面。
纵然,林雅刚刚生下林海,连一年都没满,可,谁都知道,邢达生前对这位太太是极其宠爱的。
谁也都知道,邢达从不看医,却是在去年开始,屡屡用秘方进补的事,殊不知,是不是为了让这位太太能给他继续诞下骨血呢?
所以,老来连得两子,自是不足为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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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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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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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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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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