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英说着看了一眼在屋内默默喝酒的朱祐枫一眼,烫了两壶黄酒递给客人。
“冷老弟你说,我们住在江南,犹如天堂一般,这蒙古人会不会也惦记着这儿啊?”
冷英点头道:“江南花花世界,遍地皆是金银,放眼但见美女,莫说是蒙古人,便是山海关外那些女真鞑子又有哪一日不想来,可我大明百姓,比他们多一百倍还不止,只要朝廷有忠臣良将,再不济咱们一百个打他一个,鞑子兵又如何能挡。”
“说得好。”朱祐枫将酒碗重重一放,直拍得碗筷都跳了起来。
窗外已然天黑,夜色是白茫茫的一片混沌,呼啸的风声夹杂着雪花不停的敲打着窗棱,啪啦啪啦直作响。雪,越下越大,夜,寂寥苍茫。
在厚绒帘布重重的小屋内,秋冰月眯起眼,将粗丝红绳穿过一个绳结,然后十指绕起红绳向外猛拉,中间繁复盘杂的红绳迅速缩紧,直至形成了一个漂亮的结。
身旁的孩子还不会走路,软乎乎地爬在棉榻上。
冰月将刚编好的红结晃到他眼前,笑得傻气十足:“晨儿,娘编的红结好看么?”
每到此时,他就会似乎很不爽,皱起小小的眉头,好像控诉冰月打断了他正在兴头上的玩意,那眉头轻皱的小样儿,像极了小枫。
小孩歪着头,睁大圆溜溜的双眼,与秋冰月对峙,可他却是充满心机的,待冰月手中的红结晃动速度放缓,渐止停住,他便会突然地伸出粗短的小胳膊,狠准地抓住红结,从冰月手中抢走,然后呀呀叫着,挥舞着红结,向冰月炫耀他的胜利。
然后便将小脑袋凑过去,掉着口水要亲要抱。
秋冰月便会拍拍他的小屁股,乐道:“你这小家伙,爹娘都不会叫,便学会了亲亲,抱抱,原以为你会像你爹和你皇伯伯似的痴执用情呢,现下看来得是个风流小子,将来可有得桃花债喽,不过娘告诉你喔,风流可以,不可下流,若敢下流,直接剁了,别人的娃我管不到,不过你小子胆敢不一生一世钟情一人,娘第一个不放过你。
几个月下来,秋冰月便会乐此不疲地与孩子玩起各种幼稚的游戏,也会不断地为他编起平安结,长生结,甚至连求得女孩子欢心的桃花结,她也会为他编好。
冰月会开始幻想他长大后的英俊模样,将来她一定会告诉他,他的爹娘当年是如何的相亲相爱,也希望他拿着娘亲亲手编的桃花结,对着心仪的少女承诺,执子之手,生死契阔。
在甜蜜的幻想中,秋冰月会忘记一切,疯狂地编织着各种颜色的,各种式样,各种寓意的红结,挂满他的摇篮,吊满他的房梁,充斥着他小小的房间。
可惜,七彩幻想的泡沫因为太过圆满,总是很容易破灭的。
深冬之夜,月如钩,银雾倾泻,朦胧似幻。
门开了,朱祐枫倚在门边勾起薄唇,懒散的笑着,目光盯着屋内正逗着孩子的女子身上,一副怡然自得的潇洒模样。
“你又喝这么多酒。”
冰月将已玩累的孩子放入摇篮,赶紧站起身扶住他,替他脱掉靴子躺下,掖好锦被。
“我没喝多少,开心,便喝着玩玩,王大叔的儿子从边关回来,叫上一块喝了,今天聊得正痛快,厄!”
朱祐枫打了酒嗝,烦躁的挥挥手,低沉的嗓音里有着淡淡的笑意。
“还说没喝多,这些日子你日日都跑去冷英家,孩子现下正学说话呢,连爹都见不着面了,你不是说要从小教晨儿武功的么?”
冰月淡然的笑骂着,用湿帕轻拭他的面颊,宠溺的看着一身酒香的朱祐枫,朱祐枫哼哼着翻了一个身,沉沉睡去。
冰月却目光怔怔的看向苍穹,黑夜下,雪花片片的飘落着,她心里很明白,他是想家了,他还有另一个家,那个家里也有他的亲人。
爱情固然能让人神魂颠倒,亲情又何尝不是?可他不肯说出来,怕的是打断她要的宁静与幸福。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是不该如此自私,禁锢着他在方寸之间,让他本该握剑的手去掌勺,雅柔当年有一句话说得对,他是一个英雄,不该如此委屈窝囊的躲在这里过此一生。
她也明白,一旦回宫,又将意味着什么。
叹息一声,秋冰月转身打开木箱,将衣物轻轻取出,细心的叠好放入包袱。
天边泛起青灰色,朱祐枫翻了个身,看到冰月仍靠坐在床头,揉了揉眼睛,直起身柔声道:“什么时辰了,怎的还不睡,坐着干什么?”
“行装我已收拾好了,孩子还太小,怕路上冻着,不如便先让雁儿他们帮忙照顾着,反正时间也不长。”冰月淡淡说着。
“我们要去哪儿?”朱祐枫闷闷道。
“回京。”
“回京?”朱祐枫沉了神色,默思不语。
“是不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若是你不喜欢,日后我便不再沾酒。”
“不是。”冰月浅浅一笑,挨近他的胸膛,窝进他的怀里,“是我想皇上了,还想去看看当年咱们成亲的靖王府,其实吧,说真的,这一生,你还真是欠了我一回,我都没见过你替我揭盖头的样儿呢,靖王府那儿有烟儿、白杨、太子、杭弟和我们的欢声笑语,真的,离开得太久,我想他们了。”
见他沉默,冰月重新窝回他怀里,掩唇打了个呵欠,将脸轻埋在他的肩头,心里安定平静下来,“我困了,一起睡可好?”
“好,睡吧,一切都等天明再做打算。”
朱祐枫低叹,伸出结实的双臂环抱她,下巴轻柔的摩挲着她的秀发。
她身上总是有一股清香,干净而清雅,不染脂粉味,他低眸注视她,莹白如玉的面容,不得不承认,素颜的她更有一种别样的美。但他爱的绝不仅仅是她这张清秀的面庞,这么久以来,他已深知她的脾气和品格,这才是最吸引他的。
朱祐枫静静的想着,而冰月已困倦地依偎在他怀抱中渐入梦乡。
他俯身在她发间轻轻一吻,无声地逸出一声叹息,似满足又似喟然。Χiυmъ.cοΜ
夜色褪去,天光初现。
皇宫依旧雅致如昔,与他离开之前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唯一不同的是,如今的皇兄,更加的清瘦与单薄,他宽大的龙袍,随着他的身形轻微晃动着。
乾清宫旁的暖阁内,所过之处充斥着苦涩的药香,潮气暗湿,紧闷得像是装着草药的地窖。
“枫弟,你来看。”
朱祐枫没有迟疑的迈开了步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原来不知不觉已是深冬,那本是繁茂的枝头已光秃落寂,树身干裂,不少沟壑纵延其上,显暨苍老又无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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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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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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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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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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