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他们这种生物天然的抵御白雾的本事,在燕宁眼里空茫一致的雾团由他带领着,她准确的越过了每一个坑洞,安然无恙的躲到了边上方形的建筑里。
这方小世界模仿忘川而建,边上的建筑物自然是办事处,但里面的摆设并不是她想的那些玻璃、铁窗和现代化办公三件套,而是一座庙宇,香案积着很厚的灰,已经许久无人祭拜了。
陆横一进屋,身形陡然大了一层,几乎和老虎狮子那么大,他跃到桌前,将积灰的香案推到桌前,又挪了一尊佛像,见金刚对门怒目认识,他长舒了一口气,盘坐在地上。
刚把门堵上,燕宁就听见了门口传来的啪——啪拍门声,找上来的那玩意儿力气还不小,频繁冲撞着薄薄门板,燕宁可以听见它们嘶吼嚎叫的声音,几乎下一秒就要冲进门,将他们撕裂成碎块,吞没入腹填报永不知道满足的食欲。
她前面虽然表现得十分淡定,此刻也生出几分纠结情绪。这里终究只是忘川的投影,是她不曾涉及过的边缘地带,虽然气息熟悉,但这的确是她第一次踏足这里。
相比之下,陆横就很淡定,它趴在地上,甩甩尾巴,前爪梳理耳间毛发。它毕竟是动物形态的,这会儿全身的毛都勾结在一起形成一缕。
燕宁不很放心,在屋里找到了两张空闲的木椅,推到门边上,又找到两个半人高的功德箱,一边一个夹着那尊佛像,她自己坐在椅子上,交叠着腿好整以暇打量着陆横。
“外面是什么玩意儿?”看大兽舔毛舔的尽兴,她有些手痒,忍不住也梳理了一下头发,等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和对方神同步之后,她懊恼的皱了皱眉。
“他们叫平沙,是过渡地带经年累月养出来的古怪,没有灵智,只有吞噬本能,会一直寻找任何可以食用的东西进食,直到把自己撑爆,然后消散在过渡地带,等待下一次的凝实。”陆横站起身,抖了抖全身,继续说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这些东西很麻烦,作为次生产物一直清除不掉,你以前……最烦这些了。”
“嗯……”燕宁翻了翻过往记忆,貌似真有这茬。
记忆太多,她还得时间好好消化,而且因为环境的原因,头昏、脑虚、背部发凉、四肢酸软,初初的激动过后,种种不良症状交错的向她侵袭而来,搅得她心神不安。
又或许是平沙带来的坏影响,燕宁没再说话,揉了揉自己的脑袋,闭目养神。
陆横走到她身边,双目沉沉叹声道:“等他们走了,咱们先出去吧。这不是你以前的身体,阳间的这具不适合生活在过渡地带,阴气太重了。”
“我还行。”燕宁放低声音,继续揉着太阳穴,“等从这里出去,我就去找具合适的身体重新开始。”
这具身体损耗过多,她并不很想继续用下去。
陆横见燕宁脸色不好,就默许了燕宁的主意,它搬来一些稻草铺在燕宁脚下,又搬来一个香炉,爪子朝里勾勾,然后抹在燕宁皮肤外露之处。
包括脚踝小腿,手掌手腕,脖子脸颊处,似乎觉得一点不够,他又掏的更多了些,直把燕宁涂成一个大花脸才肯罢休。
燕宁无话可说,但看他忙上忙下悉悉率率,就也没拦。她现在困顿的很,但不知为何,嗅了香灰之后感觉好了很多。
办事处还有一些干净的袍服,陆横干脆一起拖过来,垫在燕宁脚下,它自己团吧团吧,缩在里面睡觉了。
万籁俱寂,冰冷而安静的办事处里,端坐圈椅上的燕宁忽然睁开眼睛。
她站起身,看着椅子上瘫软的自己,心底却很平静。
虽然她现在的身体还在睡觉,但意识比任何时候还要清醒,她试着一跃,很容易离地而起飞到了房梁之上,燕宁现在万分确定,自己现在这样,大概算是灵魂出窍?
她心念一动,迅速飞出这栋建筑,来到了广袤的天地,但这里并不是之前来的那个过渡地带,而是一片青青草原。
她四处游荡着,像是没有根的浮萍,随风而动,她甚至还不如边上的蒲公英,燕宁现在没有躯体,就是她自己看着,也觉得自己就是一只纯种的孤魂游灵。
而变成幽灵的她,显然已经跳出了原来的世界,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走了多久,她在草堆里看到了一个微弱的光点。
那应该是一只幼崽,这个缩成一团,几乎只有她手掌那么大,正不停颤抖着,发出低低的哀鸣,它的声音非常小,并且正在哭泣。
它是那么的弱小又可怜,以至于燕宁落到它边上的时候,它颤抖着,连逃跑的力气也没了。
这只快要死掉的幼崽是这么虚弱,燕宁身上却没有任何可以喂食的东西。
燕宁小心的将它捏了起来,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幼崽快要饿死了,本能的扬手咬住了她的手指,燕宁愣了愣,下意识抽出了自己的手指。
其实被他咬着是不痛的,幼崽连乳牙都没有生出,仅仅只能是含,而燕宁抽离的真正原因,是她感受到了曾经熟悉又陌生的冰凉与潮湿。
这种寒气入体的感觉,让她下意识的回忆起了在陆家村的日子。
燕宁试探着,将自己的手指塞了回去,幼崽触到温热的皮肤更加来劲,用根本就没有多少的乳牙磨她的指腹,燕宁不知它是怎么做到的,竟然真的咬破了皮肤,本能的用吃奶的劲吸食着她指腹里面所有的血液。琇書網
幼崽的胃口很小,燕宁就由着它去,她正在奇怪,自己明明是魂灵的身体,为什么还能被吸出血。
她捧起这只幼崽,仔仔细细地看,试图从他身上找到熟悉的元素,这只幼崽和普通的猫狗差不多,燕宁在记忆里搜寻着,忽然有了一种非常奇特的预感。
好像在陆家村的时候,陆横也很喜欢咬她的后颈皮,当时她害怕地只以为那是对方彰显主权的行为,现在看来未必如此。
大约是喝了她的血,幼崽对她十分眷恋,短小的尾巴在她手心横扫者,带来些微的痒意。
然而没等她看清楚,画面突转,等她适应空间变幻的不适感之后,她看到了蜿蜒的河流边上那一桌一人。
那人微微低着头,但燕宁却很很笃定的认出来,那人就是她只见过几面的孟姜。
燕宁试着飞过去和她打招呼,现在的她动作极为灵便,几乎瞬间就到了对方跟前,她同孟姜打了招呼,但孟姜似乎看不见她,就在燕宁将要放弃之极,下一秒,她就看见天边飞过来一条流星,白点落在孟姜桌前,在她惊讶的目光下,化成一个男人的样子。
这是一个年轻而俊秀的男人,孟姜显然与他相熟,从桌子底下拖了一张塑料软凳,招呼男人坐下。
燕宁的眼眸黑了一瞬,饶是她不想承认,也不得不说,这人的确就是陆横。
忘川河畔,陆横蹲坐地上苦恼的撑着下巴。
“我当时就忍不住亲了她一口”
“然后呢?”孟姜摊手:“你想要谁,这还不简单么,看到顺眼的直接一闷棍敲走。”
说完,她搓搓手指,陆横看她的笑容,只觉碍眼。
“然后就被她一路从忘川的三生河追到办事处,抽了我二魂六魄,差点整个兽被她按在黄泉水里兽道毁灭了。”
陆横冷笑两声,真敲闷棍,如今你只能在办事处见到投胎的我了。
“明明不修边幅,一身粗布麻衣,好像阴司多么亏待她似的,偏偏又这么能打——”他苦闷道,“你说我怎么看上她的?”
“……”
“等等,你看上的是谁?”孟姜抽抽嘴角,“不会是那位吧?”
陆横眨眨眼睛,嗯了一声。
“你没说过其他话了?”
陆横眯了眯眼睛,目露探究。
“我还想和她生小燕宁。”
孟姜叹息道:“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她要打你了。”
陆横反而冷静下来,勾了勾嘴角,“且看着吧!我一定将她一举拿下!”
远远的飞过来一个灰衣女人,“陆!横!你想死吗!”
孟姜顿时起身想把人交出去,然而她身后已没了人,只有不停流逝的,清可见底的黄泉河水。
“好家伙,跑的够快的啊!”孟姜唏嘘的说道,她感受了一会儿,忽然搓了搓手臂,“奇怪,为什么突然觉得后背发凉?”
正站在她背后有问题要咨询的陆横:“……”
燕宁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耳边吐息声清晰可闻,她叫了两声,对方都没有醒,陆横的睡相极好,即使这样也没有打鼾磨牙,安安静静的,谁也不打搅。
实际上她睡得没有多久,约莫十分钟的样子,醒来的时候已经好了许多。她囫囵的拿香灰擦好脸,左顾右盼四处打量着,确定这里只有她和陆横两个生物之后,就把那堆东西挪开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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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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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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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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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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