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峻聪慧,自小读书用功,十三岁童试便中了秀才,后乡试中了解元,似乎被铜臭味填满的陈家要真正飞出一条游龙,彼时他已在当地声名大噪,吟诗作赋阔气潇洒,性子温和不失圆润,心慈不失果决,这样的人注定步步高升。
陈峻志不在经商,他要去京师大展宏图。
赏灯看花,乃至看花中美人都是文人雅士极为喜欢的,当地数一数二的颜色陈峻都看过,但看过就看过了,他的目光眺望远方,从不为谁停留,惹得芳心碎一地,直到铃兰出现。
芊雅坊新来的舞姬,样貌清秀,谈不上绝色,可陈峻看到她的第一眼心门就被狠狠一撞,周遭的喧闹如流水般散去,天地归于沉寂,而这片沉寂中似乎只剩下他跟铃兰,同样的,铃兰也有种宿命之感,那场一舞倾城,说是铃兰第一场上台,倒不如说,她是跳给陈峻一个人看的,明明两人连话都没说一句,却好似完成了一场灵魂交流。m.χIùmЬ.CǒM
随之陈峻做出了一件让人震惊的事,他散尽家财,从芊雅坊赎回了铃兰。
铃兰年方二八,长相算不上头牌,却是卖艺不卖身,胜在干净,整个芊雅坊的姑娘,数她跳舞最好,老妈妈看出了陈峻情深意切,自然要狠狠宰一顿。
对陈峻来说钱没了可以再挣,他留下一小部分家底,变卖之后带着铃兰远赴京城,陈峻有预感,他能在会试上拔得头筹,成为百年来第一个连中三元之人,他步履匆匆,却轻柔搀扶着铃兰,打定主意要铃兰成为陈夫人、尚书夫人,首辅夫人。
直至他们来到抱风城。
铃兰体弱,到抱风城的时候已经染上了风寒,小脸瘦了一圈,总是咳得停不下来。
一得空铃兰就会抱着陈峻的胳膊跟他撒娇,要糖葫芦吃,要糖糕吃。
有时候陈峻觉得,他们默契得好似一个人。
铃兰在医馆修养,陈峻亲自照顾,然后他在某天出门时,撞上了朱姿容。
朱家小姐,对陈峻一见钟情。
可陈峻心里只有一个铃兰,对朱姿容的示好视而不见,朱姿容似乎也不计较,渐渐跟铃兰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姐妹。
铃兰单纯,而陈峻这般心性,竟也没看出朱姿容的真面目,没过几天陈峻让人当街抢了个干净,放在钱庄的一些支撑不住铃兰的药费,日子一下子捉襟见肘起来,朱姿容恍如及时雨般出现,邀请二人去往朱府,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兄长情谊深切,姿容佩服,若是兄长放心,可将铃兰交予妹妹照料,姿容保证,届时会还给兄长一个完好无损的铃兰。”
铃兰的身体受不住旅途奔波,朱姿容说的眼含热泪,平日里也面面俱到,可能连她自己都信了。
那天早上陈峻抱着铃兰,温柔亲吻她的发,她的唇:“等我,状元夫人。”
“唔……”铃兰哭起来就跟水做的似的,她真不想跟陈峻分开,可又不想成为他的负累,于是抿着唇往陈峻怀里钻:“峻郎,你要快点儿哦。”
很快的,陈峻心想。
确定陈峻离开,朱姿容连伪装两日都不肯,她将尚未病愈的铃兰从床上拖下来,面色狰狞地扒光她的衣服,用极尽羞辱的话嘲讽她舞姬的身份,最后在铃兰绝望悲恸的哭声中,将她丢给了后院十几个家丁。
这是陈峻捧在掌心珍重再珍重都没碰一下的人,他原想等着大婚之日。
第二天早上铃兰拼命逃了出来,可偌大的抱风城竟然没有她的容身之处,朱家威压已久,那户藏起铃兰的人家实则是为了赏金,不过半日铃兰又回到了地狱,他们经过朱家门口时似乎能听到凄惨绝望的哭声,却只是步履匆匆,权贵人家,我哪儿惹得起呢?众人心想。
铃兰备受折磨整整七日,当朱姿容找来又一批男人时,铃兰骤然清醒,她高喊一声“峻郎”,然后撞死在一棵老树前,朱姿容嗤之以鼻,想说还没玩够呢,她让人将铃兰随意扔在乱葬岗,等陈峻两个月后回来,她有的是说法,整个抱风城都会帮她隐瞒。
而陈峻就是这天回来的。
大雨倾盆,雷鸣声恍如咆哮,陈峻行至一半总觉得心神不宁,梦中看到铃兰瘦弱的身躯狠狠撞在树干上,那句“峻郎”让他几欲呕血,陈峻书信一封给欣赏自己的大人,言明迟几日,然后马不停蹄,到抱风城外时马儿突然受惊,直接将陈峻甩了下来,恰好就是乱葬岗的位置。
陈峻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心想小丫头会不会一争气好的差不多了?这般牵肠挂肚,还是带在身边比较稳妥,陈峻正这么想着,手边摸到一截柔软,他心生怪异下意识回头,然后炸响的雷鸣将大地照的雪亮。
陈峻整个人都定住了。
那晚的雷声好似能撕裂苍穹,绝望的哭喊混杂在雨水中,渐渐笼罩住整个抱风城,朱门内,朱姿容正在挑选嫁衣的布料,对于陈峻她势在必得。
谁知三日后,陈峻回到朱家,不知怎么说的,一个月后娶了朱姿容。
“我说我不想考了,说我忽然发现自己喜欢她。”陈峻说着笑了下,又用脚踢了朱姿容的脑袋,女人哀嚎一声鲜血喷溅,翻身到了一旁,江昼吟不知朱姿容从前什么样,但此刻的样子丑陋之极,“她竟然信了,哈哈哈……”陈峻捂脸大笑,眼神透过指缝冒着森冷寒意:“蠢的没有药医!”
江昼吟问:“你怎知铃兰的魂魄还在人间?”
“铃兰”两个字像是破开铜墙铁壁直击陈峻最柔软的地方,他仍是捂着脸,却哭腔难掩:“她放心不下我,有些东西调查起来很简单,只要给钱,细节我就都知道了,那些伤害铃兰的家丁被我一个个手刃,我砍下他们的脑袋挂在房门口,朱家人以为铃兰来寻仇,一时间人心惶惶。铃兰最后拼尽全力现身过一次,她一身白雪,仍旧跟生前一样好看,她说她恨,却不希望我难过,她说她快维持不住了,错过了去冥界的时间,下辈子可能不会再见了,我怎么能容忍呢……”
江昼吟了然:“所以你开始动用邪术维持铃兰的灵体,之后便成了鬼舞姬。”
“最后一个问题。”江昼吟沉声:“分神法器是谁给你的?”
“我不知道。”陈峻摇摇头,“我没看到那人,他陷在一团黑雾中,只告诉我这个法器可以运转整个抱风城,让铃兰得到永生,他说最后会成全我跟铃兰。”
慕洗风忍不住:“无辜的人……”
“无辜?!”陈峻猛地抬头,眼中布满红血丝:“整个抱风城的人都知道朱姿容这个贱人在欺负铃兰!其中玷污铃兰的八人是自愿上朱家,想尝尝舞姬的滋味,直到我回来,他们全部人都在隐瞒!一致口径是铃兰跟着别的男人跑了,告诉我biao子无义戏子无情!可铃兰的尸骨,是我亲手埋葬的!”
江昼吟咂摸了一下,陈峻当时滋味,他还真想象不到。
这件法器运作需要祭品,那日停尸间的四十三具尸体其实就是祭品之一,奈何江昼吟让傅醒幽全给烧了,难怪陈峻会生气。
“呜呜呜……”压抑到好似从喉咙眼挤出来的哭声,众人回头,见万书长老流着两节宽面条泪,哭到情深处还狠狠捂着嘴巴,末了不怕死地抓过肖正宽大的衣袍狠狠一拧鼻涕:“太惨了……”
肖正脸色铁青:“……你找死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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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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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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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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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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