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知府范中杰惊得鞋都跑掉,慌忙来到大门外接驾。
“臣淮安知府范中杰叩见圣上。”范中杰以头抢地跪倒,淮安府同知、通判以及府衙的吏员也跟着跪一地,大气都不敢喘。
别的府不知道,但是在淮安府官吏心中,崇祯几乎可以比肩太祖成祖。
山东总兵刘泽清多嚣张的人物,而且手里握着数万大军,结果却被圣上不费一兵一卒就给拿下并就地正法。
“平身,都起来吧。”
崇祯扫了一眼跪地的淮安官员,昂然直入大堂。
进了府衙大堂之后,崇祯直接就坐到了“正大光明”匾下的知府大椅。
范中杰和一干佐官、吏员进来之后又要跪地上,却被崇祯一摆手制止。
“免了,站着回话。”崇祯一摆手又问道,“朕问你,外面运河码头上聚集的几百条商船是怎么回事?”
范中杰略有些犹豫。
崇祯立刻一板脸道:“范中杰,你最好给朕说实话!”
“臣领旨。”范中杰吓得一个哆嗦,下意识的又要跪下,但是刚跪倒一半便看到崇祯一个眼神扫过来,当即又挺直双腿站起身。m.χIùmЬ.CǒM
“对了嘛。”崇祯道,“范大人,你爹给你起名叫做中杰,肯定是希望你长大成人之后能成为人中之杰,作为君父,朕也希望你能挺起腰杆子做個顶天立地的知府,哪怕是这天塌下来了,你也能为淮安一方百姓撑起!”
“臣领旨。”范中杰脸上涌起一抹潮红色。
恍惚之间,范中杰回忆起了当年刚中进士时的画面。
崇祯十年刚中进士时,他也曾是豪情万丈,梦想着能够成就一番功业,就算是不能成就三不朽的圣位,至少也要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然而不知怎么着,走着走着就在茫茫宦海之中迷失。
从此变得只知道随波逐流,再也不复当年的热血豪情。
可是崇祯刚才的这一句话,却如一声黄钟大吕将他警醒。
“禀圣上。”范中杰肃然道,“事情的起因是因为路部堂想要绕开各地州府,不再按照漕粮的征收额度来从各个州府购粮,而是打算直接找粮商买粮。”
站在旁边的几个佐贰官连连使眼色,范中杰却是理都不理。
范中杰停顿了下,接着说道:“路部堂以高出市价五成的价格从粮商购粮,但前提是粮商得自己负责将粮食运到山阳城。”
“消息传开之后,江南八府又一州的粮商便纷至沓来。”
“然而就在这时,南直巡按御史祁彪佳却参了路部堂一本,紧接着户科都给事中罗万象联合了几十个科道言官群起弹劾路部堂,说路部堂以高出市价五成的价格购粮,与粮商之间定然存在利益的输送。”
“面对汹汹舆情,路部堂百口莫辩,只能自罢漕运总督事,并且上疏自辩。”
“路部堂自罢漕运总督职使,总督署的几位佐贰官不是丁忧就是突然病倒,因无人视事才导致数百粮船堵塞住运河码头。”
“哈!”崇祯怒极反笑道,“事情就有这么巧?”
朱慈炯也忿然道:“突然病倒也就罢了,正好在这时候丁忧?”
崇祯闷哼了一声,又问道:“路振飞现在何处?还在山阳吗?”
“在。”范中杰点头道,“路部堂将自己上锁链,下了大狱,而且他还说了,在朝廷没有查清楚他的清白之前,绝不会踏出大狱!”
“简直是岂有此事!”崇祯勃然大怒。
只不过众人并不清楚崇祯在生谁的气。
“走,去漕运衙门!”崇祯站起身就走。
范中杰长揖到地道:“臣范中杰恭送圣上。”
崇祯人到门外又有声音传过来:“范中杰,着你以知府身份召集所有粮商,就说朝廷向来守承诺,漕运总督衙门说了以高过市价五成的价格购粮就一定会按约定购粮,请他们稍安勿躁,再耐心等待半日,今日傍晚前必有分说。”
“臣领旨。”范中杰才刚起身,又长揖到地。
……
“路部堂,吃点吧。”
牢头将一碗素面隔着栅栏递到路振飞的面前。
牢头一脸的愁苦,就跟自己的亲爹蹲了大狱。
这里的大狱是漕运总督署大狱,所以路振飞是牢头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现在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跑过来蹲自己家大狱,牢头能好受?
路振飞却侧过身,看都没有看那碗素面一眼。
“路部堂你好歹吃一口吧。”牢头快要跪下来。
“你都已经三天粒米未进,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路振飞却仍旧没理会牢头,只是定定的看着头顶小窗。
牢头还要再劝时,一个威严而又冷冽的声音忽然传来:“所以,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是吗?路部堂是打算以死自证清白吗?”
“什么人?”牢头有些错愕的回头。
只见一个陌生人站在面前,穿的布衣。
牢头正要发怒时,陌生人身后的一个同样穿着布衣的中年人亮出一面腰牌,牢头一个激泠赶紧翻身跪倒在地。
崇祯越过牢头直接走到栅栏前。
“路部堂,回答朕,你是打算以死自证清白吗?”
朕?路振飞有些错愕的转回头,待看清是崇祯站在牢房前时,赶紧翻身跪倒在地:臣路振飞叩见圣上。
“回答朕!”
崇祯盯着路振飞眼睛,森然道。
“臣糊涂。”路振飞高昂的头颅终于耷拉下来。
“你当然糊涂,而且糊涂透顶!”崇祯珠连炮似的破口大骂道,“你自诩贤臣,却言而无信,置数百粮商的苦苦哀求而无动于衷,你自诩良臣却玩忽职守,置徐州前线二十八镇将士以及上百万流民的嗷嗷待哺却视而不见,你自诩忠臣却愧对君父,军国大事在你眼里还不及个人名节更加重要,对吗?”
“臣糊涂。”路振飞身上冷汗都下来。
刚才的一句臣糊涂,说的只是场面话。
但是现在的这句臣糊涂,却是发自肺腑。
惊恐之余,路振飞自己也是感到有些懵,记得自己以前可不是这样啊,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计较个人的名声了?
是因为整个官场和光同尘,
所以激起了自己的逆反心理?
“左传云,人谁无守?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停顿了下,崇祯又道:“路振飞,现在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吗?”
“臣知之,圣上,请恕臣失礼了。”路振飞示意牢头给他解开锁链,当即端起面前那碗素面狼吞虎咽吃起来。
吃完素面站起身就往外走:“臣这便回衙视事,尽快处理好漕粮之事。”
“路振飞。”崇祯冲着路振飞的背影高声说道,“朕只给你半个月时间,半个月之内若是第三批漕粮仍然不能送到徐州,若是饿死一个流民,朕唯你是问!”
“臣领旨!”路振飞回身揖了一揖,复转身离开。
……
与此同时,在南京文渊阁朝房之中。
史可法将高弘图、姜曰广还有解学龙都召集过来一并议事。
史可法有些担心的说道:“诸位,路振飞为了自证清白已经绝食三日,仆担心再饿下去会饿出个好歹,须不太好办。”
“怕什么。”高弘图不以为然道,“就不信他真能绝食而死。”
高弘图其实并不是东林党的嫡系,早年间甚至还跟东林党干过仗,只是后来因为遭到阉党打压才投身东林党,现在俨然东林党领袖,史可法都得礼让他三分。
史可法道:“仆担心的不是路振飞,而是担心漕粮不至乱了前线军心。”
“史阁老多虑了。”姜曰广摆手道,“左右不过耽搁一两月,能出什么事?再说之前不是已经运了两批28万石漕粮到徐州了吗?”
高弘图道:“路振飞这人不讲规矩,要是各地的督抚都像他这么乱来,一言不合就撇开朝廷自行其事,那朝廷的事务还怎么办?所以这次必须拿下他,换一个咱们的自己人,总之漕运必须掌握在咱们自己人的手里才行。”
姜曰广又问解学龙:“解阁老,你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解学龙虽然已经入阁当了宰辅,但仍旧兼着刑部尚书,所以这次查路振飞与各地粮商有没有利益输送的事就着落在他身上。
“正在查,正在查。”解学龙忙说道。
“每次都是正在查。”高弘图生气道,“这次给个准讯!”
“高阁老,此事着实为难。”解学龙也是急了,“路振飞在淮安官声极佳,刑部的人明察暗访数日也未曾查着任何劣迹。”
“那么此事你就不必办了。”高弘图竟不顾史可法在场,直接一言而决,“仆让礼部仪制司主事张采去办,复社人员多门路广,料不会让我等失望。”
解学龙大怒,不过看了看史可法,最终把怒意忍了下去。
史可法竟也默认了高弘图的决定,岔开话题:“那么现在再议赋税的事,湖广巡按御史黄澍上疏说湖北今年遭了大水,粮食大面积欠收已成定局,因而要求免去湖广今年的三饷及丁税、徭役折色,诸位以为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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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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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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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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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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