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轻叹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真可惜,还是嘴上可惜。
洪承畴问道:“主子,王辅臣的营兵又被赶下来了?”
“亨九,你自己看吧。”多尔衮没有多说,只将手中的望远镜递过来。
洪承畴接过望远镜往铳台方向看去,只见笼罩在铳台还有壕沟上的硝烟变淡了不少,已经可以隐约看清里边景象。
只见明军火枪手重新回到木栅栏后。
而王辅臣的绿营兵则被赶回到壕沟。
还有架在木栅栏上的几十架简易木梯也已经被烧掉。
从覆盖在木梯上面正在燃烧的物体形状看,应该是棉被做的万人敌,这种万人敌不光可以灼伤人马,还可以用来焚毁攻城器械。
不过王辅臣的营兵也确实堪称精锐。
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没溃败。
仍旧凭借着偏厢车与明军展开激烈的对射。
只不过,洪承畴看得出绿营兵恐怕撑不了多久。
因为被限制在壕沟里的绿营兵几乎威胁不到铳台上的明军,而铳台上的明军却可以利用不知名的爆炸物不断的杀伤躲在偏厢车后的绿营兵。
通过望远镜,洪承畴可以清楚的看到,铳台上的明军火枪手不断的扔下一颗颗的黑乎乎的物体,落入壕沟之后不久就会发生爆炸。
平均每两次爆炸就能摧毁一辆偏厢车。
“这是什么?”洪承畴有些吃惊的问,“怎么从未见过?”
“给我看看。”范文程赶紧夺过望远镜,看完之后也是有些吃惊,“看着好像地雷,但是不是埋在地下的,而是像万人敌般用于投掷。”
洪承畴说道:“但是要比万人敌轻便得多。”
多尔衮也道:“从大沽口的这次战事可知,明军的火器进步很大,不仅造出了比火绳枪更先进的燧发枪,而且还多出了一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奇火器。”
宁完我说道:“听闻当年戚继光围剿倭寇时,曾经使用过一种地雷,人畜触之即发?”
“公甫说的乃是钢轮触发雷,这个我知道的。”洪承畴道,“只不过,这个钢轮触发雷造价极其高昂,且很容易出现故障,明军很少使用。”
几人说话间,壕沟内开始灌入海水且水位迅速增高。
这是因为壕沟连接大海的缺口终于被水流冲开一个大口子。
“明军这是引海水倒灌壕沟?”洪承畴跺足说,“这下糟了,地道都挖不成了。”
“红衣大炮也是运不进去了。”多尔衮也是扼腕叹息,“原本朕还想,等收拾完了济尔哈朗和老代善之后,就将红衣大炮运入壕沟去轰击明军铳台,可是现在明军居然引海水倒灌外围壕沟,这个法子却是行不通了。”
曹尔玉忽然说道:“主子没事,天气一冷海水就会重新结冰。”
“你是不是傻呀。”侯方域道,“现在的天气就算结冰,也只能结一层薄薄的冰,人都承受不住,还能承受住几千斤的红衣大炮?”
“你?”曹尔玉闻言大怒,狗奴才真是越发没规矩了。
“行了,不懂就不要瞎说。”多尔衮却很嫌弃的训斥曹尔玉,曹尔玉便只能够唯唯喏喏的退到一侧,露出哀怨的眼神。
侯方域却是不屑的撇了下嘴。
这个世界从来不是论资排辈的。
别以为你进睿亲王府早就能摆谱。
这时候,绿营终于扛不住败退回来。
“主子,郑亲王又败了。”侯方域笑道。
“不急。”多尔衮淡然道,“再给他点时间。”
“朕说过到傍晚之前就到傍晚之前,不着急。”
……
多尔衮不着急,济尔哈朗却是急了。
“王辅臣呢?王辅臣在哪?”看着溃退下来的绿营兵,济尔哈朗愤怒的咆哮道,“王辅臣这狗东西在哪?他是死了吗?”
济尔哈朗的这个转变属实有一些大。
不到两个时辰之前还在猛夸王辅臣,这会就成狗东西。
顺着壕沟溃退下来的绿营兵耷拉着脑袋默默的往前走,没人理会济尔哈朗。
就在济尔哈朗快要发作时,终于有两个绿营兵用一块从偏厢车上拆卸下来的木板抬着一个血肉模糊的身影来到他跟前。
“王辅臣?”济尔哈朗险些没认出。
不久之前,还是长身玉立的一员绝世武将。
可是这会,却成了躺在担架上的垂死之人。
好吧,王辅臣其实并没有受致命伤,只是被明军用刺刀捅岔气,再加上急火攻心所以昏厥过去了,但是因为身上沾了太多血迹,再加上硝烟就成了这鸟样。
看到王辅臣变成这个鸟样,济尔哈朗的火气顷刻之间消散大半。
连王辅臣自己都受了重伤,两千营兵也是死伤近半,不能苟求更多了。
然而,大沽口还得接着打,当下济尔哈朗对姜瓖说:“姜瓖,接下来该轮到你的两千本部标营了,给本王继续接着攻,不要给予明军喘息之机!”
“对。”屯齐也附和道,“这种强度,明军撑不了多久。”
“嗻!”姜瓖虽然心下不忿,却只能听命,除非他敢造反。
当下姜瓖便带着本部两千标兵进入到壕沟,可是这个时候壕沟里的积水深度甚至已经超过了腰部,趟着刺骨的海水进攻不仅冻得不行,而且影响行动。
结果自然也是没有任何悬念,勉强坚持了一个多时辰,姜瓖败退回来。
姜瓖可能是从刚才的王辅臣身上获得灵感,回来的时候也是被亲兵抬回来的,身上也是血迹斑斑,跟济尔哈朗说话时就剩一口气,随时都有可能咽气。
济尔哈朗见此便也不忍苛责,又命令姜瑄营继续发起进攻。
在姜瑄营之后又是杨振威营,杨振威营后又是另外一个营。
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天色逐渐的暗下来,明军铳台仍旧是岿然不动。
反倒是大同镇绿营的五个营,猛攻了一天,伤亡了足足三千多绿营兵,其中只是王辅臣的标营就伤亡了将近千人,极惨。
……
“郑亲王,你还有何话说?”
多尔衮冷冷的盯着济尔哈朗。
“我不服!”济尔哈朗忿然道。
“早上到现在才不过半天时间。”
“到明早的昧爽时分才能算一天。”
代善也道:“半天时间属实太急了。”
“礼亲王,军中无戏言。”多尔衮森然喝道,“朕说了傍晚之前便是傍晚之前,如今你郑亲王吃了败仗,那么按照老汗的规矩就必须受罚!”
“为免你们说朕处事不公,此间就不问别人。”
说此一顿,又扭头问屯齐:“屯齐,依老汗定的规矩,郑亲王攻大沽口无果,反而折损如此多的人马,该当如何处置?”
“这……”屯齐为难的说,“奴才不敢妄言主子罪责。”
“说!”多尔衮冷然道,“你若不说,便与郑亲王同罪!”
屯齐闻此便一咬牙说道:“若按老汗定的规矩,郑亲王此败可谓是一场惨败,理当禠夺王爵贬为庶人,并革除旗籍。”
“济尔哈朗,你听见了吗?”多尔衮森然说道。
“多尔衮,你这是公报仇私!”济尔哈朗闻言急道,“你处事不公,前年多铎攻徐州吃的败仗比我还多还惨,为何只是降爵一级?”
“那是因为豫郡王知耻而后勇。”多尔衮冷然说道,“在回师途中平定了山东,并替大清夺得许多人口财货,功过相抵才勉强保住了郡王爵位。”
“济尔哈朗,朕也不是没有给你将功赎罪的机会。”
“很可惜的是,你非但没能抓住机会,反而吃了一个更大的败仗。”
说到这里一顿,又道:“由是两罪并罚,着禠夺济尔哈朗亲王爵位并革除旗籍,发往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
当即便有两个巴牙喇兵冲进来,剥了济尔哈朗顶戴花翎旗袍马褂。
“多尔衮,你处事不公!”济尔哈朗嘶声怒吼道,“你是公报仇私!礼亲王,英亲王还有诸位郡王贝勒贝子,你们就不替本王说几句公道话吗?”
“多尔衮今日敢如此对待本王,他日就敢如此对待你们。”
“多尔衮狼子野心,我们若是不能阻止他,早晚有一天他会篡位!”
说到这,济尔哈朗又转向顺治:“福临!福临!你难道就看不出吗?多尔衮早晚有一天会篡夺皇位,到时候就是你的死期!”
“带走!”多尔衮冷酷的一挥手。
两个巴牙喇当即拖着济尔哈朗出帐而去。
不片刻,济尔哈朗的嘶吼声就再听不见。
阿济格、代善等八旗贵族个个噤若寒蝉。
不过屯齐、艾席礼等镶蓝旗武将却是神情悲愤。
八旗制度从创立的那天起,互相之间的隔阂就已经产生且难以消除。
老奴活着的时候,还可以凭借个人威望弥合八旗之间的隔阂,可是老奴一死,就再没有人能弥合八旗之间的巨大隔阂。
黄台吉刚继承汗位的时候,靠的是四大贝勒共同议政这张牌。
此后黄台吉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将莽古尔泰以及阿敏干掉,代善因为主动退让才得以留下一条老命,但即便是这样,黄台吉也没有能力吞并其他各旗,而是只能通过换旗来削弱两白旗镶蓝旗,因为两白旗还有镶蓝旗的武将非常的敌视黄台吉。
黄台吉暴毙之后,八旗之间的矛盾再度暴发,险些发生内讧。
最后还是多尔衮勾结布木布泰将福临推上位,才得以避免内讧。
此后多尔衮各种骚操作,也没能实质性的削弱两白旗以外的六旗。
所以这次,多尔衮如果想吞并镶蓝旗,屯齐他们一定会以死相拼。
然而让屯齐他们意外的是,多尔衮却提出由济尔哈朗的第三子勒度继承郑亲王爵位及镶蓝旗的旗主位。
多尔衮道:“济尔哈朗犯错,理该受罚,但是郑亲王乃老汗钦封的亲王之一,而且老汗临终前有遗言,镶蓝旗世世代代由舒尔哈齐一系子孙受领,所以济尔哈朗虽遭贬,但是理当从其诸子中择一贤明者继承王爵及旗主之位。”xǐυmь.℃òm
“朕看济尔哈朗第三子勒度就极为聪慧,可担此重任。”
环顾一周,多尔衮又问道:“诸位亲王郡王还有贝勒贝子以为妥否?”
听到这话,屯齐、艾席礼等镶蓝旗武将的怒气瞬间消散,甚至还在内心道歉,刚才倒真是错怪皇父摄政王了,摄政王处事还是公道的。
阿济格叹了口气,又说道:“也只能这样了。”
“礼亲王。”多尔衮目光转向代善,“你说呢?”
代善瞬间意识到了危险,此时要是说一声不妥就麻烦了。
当下代善毫不犹豫的说:“皇父摄政王如此处置甚为妥当。”
代善原本以为他都这般示弱了,多尔衮应该就不会再为难他。
然而,代善还是小觑多尔衮了,多尔衮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呵,看来礼亲王也认为朕的处事甚为公道。”多尔衮微微一笑,随即脸色一板又接着往下说道,“然而济尔哈朗虽然受罚,大沽口却仍旧没有拿下,奈何?”
代善闻此瞬间警觉起来,不是吧?我都这把年纪了,你不会找我吧?
“礼亲王。”多尔衮盯着代善说道,“大沽口乃是京畿要害,大沽口之得失说是关乎我大清的生死存亡也是毫不夸张,如此重地必须得夺回。”
这话代善不能也不敢接,要是接了就惹祸上身了。
但有些事,不是想躲就能躲得掉的,多尔衮又道:“然而,对面守大沽口的明军属实难缠,朕打不下,郑亲王也一样没能打下,如今我大清的唯一希望便只能落在礼亲王你的身上了,毕竟从老汗在的时候起,礼亲王就已经为大清征战,真可谓身经百战,区区一个大沽口想必是不在你老人家的话下。”
什么叫做捧杀,这就叫做捧杀。
把你代善高高捧起,不答应都不行。
然而就在代善准备硬着头皮答应时,阿济格却突然站出来。
“老十四,二哥都已经六十多岁了,你这样不是为难他么?”阿济格慨然道,“大沽口就交给我来吧,我一定替你拿下大沽口。”
(本章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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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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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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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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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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