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数十年来纵横天下,与四阀的顶级高手和其他如翟让、李密、窦建德、王薄等辈齐名,确有真材实学,非是浪得虚名之辈;这两支名为
“乾坤”、材质极品的护臂,名列奇功绝艺榜之上,威力相当惊人,在杜伏威原先的预计中,纵然历阳城的隋军守将前来招架,也绝然难过三合五合。
随着杜伏威双袖发出的劲风,防守那一段城墙的十数名隋兵纷纷在他落地前倒飞而出,兵器断折,眼看着就要让他顺利登上城头,用那两支斩金削玉的护臂大开杀戒。
然后,下一瞬,杜伏威便发觉了倏然出现于自己前方的奇异冰剑,从其浮空的姿态与晶莹散发光芒的外表感受到了偌大的威胁,知晓自己若不改换路径,唯有送上去被剑刺穿一个下场。
他当机立断,两支护臂骤然全力弹射劈出,旋身一匝,想要借着反震之力,往后疾退,返回到后方的巢车上,同时双目泛起骇人的寒光,朝着城墙附近扫视而去,想要寻出阻拦自己的罪魁祸首。
然而,更加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就在那对尺许长的寒铁护臂与冰剑锋刃对撞在一块的刹那间,杜伏威却发现自己全力而发的一击就像落在空处一般,毫无可着力之处,若如泥牛入海,迅即化为乌有。
最令他难过的是没有任何反震的力道,即使想抽护臂变招,也须费很大的气力。
那种用错力道,偏又没有实地可供借力的情况,令他全力的一劈无法停止,仍继续劈下去,身体不自然地扭侧。
然而最可怕的事不止于此,无影无迹、只能从自身的感觉去觉察的异气,竟然在双方兵器相接的极短时间内,迅速侵体而入,令杜伏威的手臂失去了知觉,再也使不出力道。
眼睁睁的看着冰剑突然一个盘旋,将两支护臂给吸住托起,朝着城墙边缘一个不知为何竟没有人防守与进攻的区域飞去,杜伏威一声暴喝,竭力于无法控制双臂的情况下恢复半空中的平衡;然后,
“轰”的一声巨响,他整个人重重地撞在了离城头还差丈许的下方城墙处,砖石横飞,迅速滑落,靠着脚尖连蹬缓解了下坠的势道,才没有因此而被摔伤。
但这么大的声音,自然引起了城头隋军的注意,辨认出了杜伏威有异于常人的身形,猜出了对方试图以强横武功登上城头的目的,有了相关的防范,宣告杜伏威的谋划就此破产。
而在这种情况下,杜伏威知道己方军队亦有不少目睹了自己登城失败的狼狈姿态,军心难振,亦只能另想他法,暂时退军回营,否则以他对军队有限的掌握力度,一旦强攻不下,极易引发混乱。
缴获杜伏威成名的兵刃
“袖里乾坤”,破解对方针对历阳城的阴谋,不过是赵青顺手而为之的小事,以极薄的冰剑作为载体,逐渐将剑胎融入其中,强化对它的操纵精度。
在剑胎的
“百日胎息”尚未过完的情况下,没有合适的载体,它单纯的威力其实颇为有限,充其量只能应付两三个如左游仙、辟尘般的角色,无法插入大宗师之上的战场。
当然,赵青施展飞剑轻易逼退了杜伏威,亦不过是牛刀小试,真正要运使它来对战的高手,自然还得是远在城外、胜过杜伏威何止数筹,在领悟到刀道精义后已半超越宁道奇的
“天刀”宋缺。说起来,宋缺不仅隐约感应到她现下正位于城内,并从宋师道的经历中了解到她有平息乱世的想法,猜出赵青并不会放任名声不太好的杜伏威以特殊手段拿下历阳,以至于引发城内巷战、劫掠杀戮。
虽寥寥数语,却如亲眼目睹未来一般,预言相当准确,可见宋缺眼力之高,已到了超凡脱俗的境界,纵然未逢一面,就初步掌握到了赵青内心的想法。
不过,真正能够让他成功作出预测的,其实还是由于两人的性格本就颇有相似之处,都在武学与心灵上有着极高的境界,且怀有重建太平盛世的理想。
为此,赵青也知晓宋缺实际上已明白她准备联合宋阀的想法,并且已接近同意的态度,只是还需要正式见上一面,互相考查,确认在汉夷之别方面的态度上能否形成共识,才能达成合作的协议。
在放下缴获的
“袖里乾坤”后,仿佛薄若蝉翼的细长冰剑再次飞起,迅速地破开重重空气,越过苍茫的夜色,朝着宋缺一行人所在的方向激射而去。
……而在十余里外的树林处,宋缺缓缓踱步来到了一根系着马匹的树桩旁,淡淡地瞥了宋师道一眼,开口问道:“我们宋阀严禁与外族通婚,却跟岭南的俚僚各族关系甚佳,这其中的原因,师道你是否知晓?”无论是巴蜀一带的羌、瑶、苗、彝四族,还是岭南一带的乌武僚、西原蛮和黄峒蛮等不同民族,在他们心目中,宋缺是最能善待少数民族的汉人,做交易从不会骗他们半个子儿,对岭南一带的众多弱势民族更是爱护有加。
但与之相反的,宋阀却一直有着禁止与外族通婚的规定,坚持汉统,跟本就是胡人的宇文阀、独孤阀,以及夹杂胡人血统的李阀对此罕有忌讳大不相同。
像李家这关陇贵族,一向积极与鲜卑等于南北朝时入侵的贵族联姻,以扩大政治、军事实力;而南方像宋家那类士族,则婚娅自保,不尚冠冕,以保持血统及文化的纯正。
在北方胡汉通婚,乃是常事。像
“虏姓”诸族,如元、长孙、宇文等都在政治、军事上至为活跃。故南北互相猜忌,实是在所难免。
只听得宋缺缓缓开口道:“我本身并不反感外族,我反感的是胡人掠夺残忍的作风,知晓他们只要维持着这样的文化习俗,就会对我们中原汉族反复造成巨大的伤害,导致无穷无尽的战事惨祸。”
“一旦放开了与外族通婚的口子,就容易对他们失去提防之心,纵然最初关系甚好,但稍有疏忽,便将变成引狼入室的结果。像北方的李阀,就与塞外诸族关系密切,早晚酿成大祸。”
“因此,我们必须严守汉夷之别,否则塞外诸族将前仆后继的插足中原,中土则永无宁日,以致于我大汉失去赖以维系统一的文化向心力,天下势要长期陷于分裂的战火之中。”
“师道,那位赵青姑娘跟你说,傅君婥在死后将会轮回转回,有望成为我们汉族人,那么你确实能够寻找到她的话,且保持得住提防外族胡人的警惕心,我又何必反对呢?”
“实际上,看出你紧张的态度,我最关注的事情,其实是你我父子二人,为何会出现如此大的隔阂?是否我平日里显得过于不近人情,让你因此而生出了惧意?”
“唉!当年我被公认为宋阀下一代的接班人,但由于在江湖中只是籍籍无名之辈,每逢行事,均为叔伯父辈所阻挠,直至击败被誉为天下第一刀的‘霸刀’岳山,才登上阀主之位,开始整顿岭南。”
“师道,如果你察觉到当下的宋阀有着不妥当的地方,无需生出摆脱离开的想法,大可以直接告诉我。有着过往的亲身经历,我完全能理解你的心情。”宋师道深深凝视宋缺,脸上现出一往无前的坚决神色,沉声回道:“实不相瞒,我对家里那种规限重重的生活方式,在多年前已感到索然无味,厌恶之极。”
“三年前,玉华被父亲你联姻嫁给‘武林判官’解晖之子解文龙,难道是她自己的心情与想法?这样的行事作为,跟李阀之辈同鲜卑胡族联姻,又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
“宋阀僻处岭南,割地称霸绰有余裕,但若凭其本阀之力,兼且南人不耐北方苦寒,则有鞭长莫及之叹。争夺天下始终是以洛阳为中心、黄河流域为主的战场,那是我们宋家势力难及的地方。”
“虽说搜寻君婥的转世之身,常理而言必需本阀势力的相助,但为了追求自由,解除束缚,我宁愿单独一个人去干,为此而参与天下的争夺,正好也不会牵扯拖累到岭南的百姓。”将心中藏着数年的话话吐出之后,宋师道脸上居然泛起了释然的笑容,扫了边上震惊的宋鲁一眼,微微一笑道:“说来你们也不会相信。真正下定决心后,这么多年来,我从未有过像这一刻般欢欣鼓舞,感到天地再次充满生机乐趣,生命竟能如此可爱动人。”凝视着在常人眼中大逆不道的宋师道,宋缺却没有显露出半分愤怒的神色,反而同样露出了笑容,感叹道:“师道你所厌恶的,其实并非宋家的规矩,而是门阀贵族存在的根基,乃至于流传千百年的尊卑等级制度本身。想要打破这世间最顽固的规则,绝非是我宋缺与宋阀单独可以做到的事情,需要改变这全天下人的想法。”
“如果‘独尊堡’解家的人都有着像你这样的想法,联姻一事自然不会发生,甚至根本没有必要存在。”
“可惜,世间的难事,并不是都可以克服完成,要让别人的想法都转变过来,只怕比登天还难,正如我先前所言,除了失落不见的‘一’与‘道’外,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圆满无缺。”从治国来说,儒家的礼乐正是最高明的君王权术,其核心就是辨明尊卑等列。
严持名分,使高下、贵贱、尊卑不相逾越。礼乐通过法律的形式,使国家的等级制度不仅在政治上,还在文化道德上固定下来,威慑人心,达到巩固国家和皇权的根本目的。
而宋师道所反感厌恶的,则是尊卑等级制度衍生之下的封建家长制,反对一家之长的
“绝对权威”,例如
“父母之命不可违”,wWW.ΧìǔΜЬ.CǒΜ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让子亡,子不得不亡”之类的规矩。解家提出联姻,宋阀却没有同意,那么解晖只会认为宋缺对他们解家的关系不怎么看重,而非想到宋缺尊重女儿想法的可能,从而引发猜忌与冲突。
这样的矛盾,就算以宋缺的大智大慧,亦完全无法想到解决的办法与可能性,正如他所说的,只能将缺憾之处尽力摆在一旁,用心体悟生命中别的美好之处,使得人生易过一些。
说到这里,父子俩仿佛有默契地沉寂了一段时间,然后由宋缺换了一个话题:“说起来,以一般人的角度而言,‘舍刀之外,别无他物’,虽然是一种刀道上的巅峰境界,同时也算是一种残忍的折磨。”
“师道,当年我发觉你并无抛下一切专修一道的毅力,没有传下刀法,并非是对你的忽视,而是出于对你的另一种情感,想要你自己做出是否练刀的决定。”
“今天你终于做出这抛下一切的勇胆行事,我其实是前所未有的欣慰,知晓你终将像我当年那样迈出成就‘天刀’之路的步伐。”
“等到我向赵青姑娘的挑战过后,你想要做出怎么样的决定,我都会尊重你个人的意见,不再过多干涉。”言语刚毕,他便随手斫断了旁边树桩上系着的缰绳,一跃骑上了树边的马匹,朝着宋师道、李靖、宋鲁的方向最后望了两眼后,向着历阳城的方向缓缓加速。
宋缺神采胜昔,坐在马背上的他更加威武从容,神态之轻松自在,边上的李靖敢发誓从未在任何人身上得睹。
他外披素白大氅,迎风拂扬,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雄姿。在额头扎上红布带,带尾两端左右旁垂至肩胛,英俊无匹又充满学者风范的面容含着一丝深情温柔的喜悦,名慑天下的天刀挂在背后,刀把从右肩斜伸出来,策马而来的风采直如天神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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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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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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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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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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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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