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予在楼下安装空气监测仪的时候,顺便接出了一个监视屏到自己的卧室,这是一个点阵式的led屏,以红绿两色标注出了每层楼的氧气比例情况,比例低于20是红色,目前屏幕上14层以下都是红色。
刚才宁予半夜醒开,碰巧看了一眼指示屏,这才救了甘澜一命。
屏幕上红色的信号不断上升,以螺旋渐进的方式在一个小时内到达了21层的高度,相当于80米,已经远远高出了他们最初设定的危险范围。
他们藏身的楼宇就像怒海波涛中的一个小岛,一旦巨浪拍过来,这岛屿就要沉没于氧气稀薄的海面下。随着天色渐明,危险区域的高度也降了下去,重新复原回50米左右的区域。
这越发证明宁予的猜测是对的,地面气体会随风起伏,可怕的是还有类似于潮汐的现场。
历经此番,甘澜深意意识到自己罪了宁予,于是一晚上都特别乖,被抱着睡到早上都没有推开他。次日起来,还主动让各种薯片和饮料回归了仓库。
今天他们的任务是建筑完成40层的水泥灌注。
宁予在40层新建了两个并排的水泥屋子,以防水材料做全密闭处理,嵌入薄钢板,一个屋子用来安置制氧设备,氧气通过管道进入隔壁,在隔壁经过净化,就能沿铁质管道传入上方41层的水泥房间,或者直接在40层进行增压罐装,储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设想很好,但是实际操起来每个细节都有难度,光是满世界找水泥就令他们烦得头都大了,那些砌墙的设备,什么抹刀和刷子啊,这里没有一个人会用,更别提水泥原料与水的比例如何了,最后大家还是靠无数次失败和想象力砌起了一堵墙。
结果两堵墙灌注定型,拆开夹板,隔了半天,就相看两厌地各自倒塌向一边,中间撕裂开一道两指宽的缝隙,根本不适合他们精密的构想。
花了一天才把水泥抬上楼的几个人都不干了,纷纷罢工。
宁予迫不得已,只能开动脑筋改良程序,学习桥墩灌注的方法,先用粗铁丝围出四面墙的架子,再用木板夹住,向中间灌注水泥,基本解决了墙壁倾斜的问题。他们搜集的铁丝里什么都有,大部分是拆除楼下货架得到的角铁。想出这个方法以后,甘澜就被安排教倒数第二层的两个老弱病残拗铁丝。
另一边,宁予也被扛水泥上楼的重体力活折磨得了无生趣,他以钢索从20层到对面街道拉出一道45度倾斜的滑索系统,以楼上的杂物配评比重,利用杂物的重力带动滑索,把对街的水泥运送上来。可算节省了大家爬楼的力气。
宁予在楼上接受下面传递上来的水泥,再装在购物车上,一袋袋推入里面不受风雪的角落。可怜他做不惯重体力活,往返三个小时就有点撑不住了。
甘澜坐在地上往水泥房间的基座上缠铁丝,毫不腰疼的说:“我说宁予啊,就你这个身体素质,放在旧社会当长工早被财主打死了。”
“你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定位到人民群众的对立面去当财主呢?放在旧社会你会被打翻在地踏上一万只脚的。”
甘澜拿着铁丝拗出一只小马,叹息:“还哪里有什么财主,沦落如斯,大家都是原始人,混得再好也就是个部落酋长。”
甘澜欣赏了一下自己的小马,用铁丝绕了饶缠在一指粗的钢筋上,再看她这一面的基座,已经快凑足十二生肖了。
“挺生动的,以前在天桥底下捏过面人吗?”宁予笑了笑:“再说一件事,我们的铁丝不是很够用,真被你消耗光了,你就主动跳进水泥里。”
甘澜闻言把刚刚拗出来的龙形抻平,认真地缠绕在了钢筋上。
这种高强度的体力活不可能没日没夜的做,到下午四点天一擦黑,几个人就回到各自的楼层休息了。
宁予腾出手去调整30楼略有些偏移的滑轮组,甘澜先他一步回到了楼上。
其实甘澜这时候心里还很不甘愿。
想她花了那么多时间,搜集了那么多好吃的,就等着像春游一样举着小红旗背着小板凳出发了,结果家长说不同意!她要小上二十岁就直接趴地上打滚了。Χiυmъ.cοΜ
巧克力被宁予随手送给了安安,她没有足够的勇气抢回来,但是物资里的几瓶酒她还是可以觊觎的。
这几瓶酒也是从市郊仓库拿来的,瓶子非常袖珍,一码的洋文,那些人艰苦到这种地步,依旧用一台小冰箱将其保鲜着,想必一定是很珍贵的饮品。
她原本对酒水这类东西没有痴念,都因为宁予再三强调,说她一个月内连续缺氧两次,身体机能很受影响,必须节制饮食,绝对绝对不能喝酒,这才触发了她的叛逆精神,非要喝一点看看酒精到底有什么神秘的作用。
于是趁着宁予没有上楼这几分钟,她选了个挑衅的姿势躺在床上,打开酒瓶小心地喝了几口,摆好pose等着看宁予开门,无论他眼神出现无何奈何还是愤怒的情绪,都会是非常赏心悦目的场景。
十分钟后,宁予推开门,看到甘澜半个身子挂在床下,对着床底疯狂的学猫叫。
宁予匪夷所思地把她拉起来:“你又想出了什么新奇的作法——你喝酒了?”
甘澜笑眯眯地在他身上蹭了蹭:“喵!”
宁予心想不妙,一手扶住她,一手在床上摸索,终于在被子底下找到已经撒空的酒瓶。酒水浸透床单和床垫,一滴都没有剩,他也没办法判断甘澜到底喝了多少。
宁予叹着气摇摇头,捏了捏她纤细的后颈:“你喝了多少?”
甘澜迷迷茫茫抬起头,根本听不懂他的话,只是见到宁予的脸就忍不住欢喜,突然窜高身体在他脖子上舔了一下。
宁予便不问了,她肯定喝了不少!
他强按下甘澜的脑袋,把瓶子递到她眼前:“就算你不认识法文,阿拉伯数字总该认识吧,这里有一个94%,酒瓶上出现百分比你想想意味着什么?”
“头疼。”甘澜才不管他絮絮叨叨的训斥,向他怀里挪了挪躺好。
“先松手,我去给你倒水。”
“头晕。”
“我知道,先放开我,我要换床单。”
但是甘澜目前思维已经下线,完全无法交流,只知道被这个人抱着很舒服很有安全感,所以坚决不松手。
不想要这种因祸得福啊!宁予苦笑。
他腾出一只手在杯子里倒了水,送到她眼前。
“喝点水。”
甘澜瞄了一眼就拨开:“难喝。”
他低下头,伏在她耳边耐心说:“是水。”
甘澜委委屈屈地哼哼:“好辣。”
看来她是被那几口酒吓出心理阴影了,现在看见无色透明的液体都会本能抗拒——不知道这种优秀的反应在她酒醒后会不会继承下来。宁予担心她喝下的酒太烈会烧坏胃,坚持要让她喝点水,结果两下差点厮打起来。
宁予百般无奈,不得已含了一口水喂给她。甘澜开开心心地被他度了一口水,然后抱着他的脖子晃来晃去。
“宁予!宁予——宁予——”还把他的名字唱成了歌。
宁予眼神一亮,掏出手机对着甘澜那张笑颜如花的脸按下拍摄键。
伸手扶住她的下巴:“看镜头,乖。”
甘澜懵得什么似的,眼里哪还有镜头?直奔他的脸扑过来:“要亲亲!”
宁予撑着她的脑门不让靠近,威胁:“先把水喝了”
甘澜一下把脸埋在他肚子上:“辣辣啦啦。”
“嗯,不喝今晚让你自己睡。”——终于轮到他说出这句话了!可以翻身做主人了!
甘澜跨坐在他腿上,不情不愿地接过水杯,小口小口地啜干净了,一面喝还一面委委屈屈地瞥他。宁予接过空杯,伸手又倒了一杯水放在旁边的椅子上。
另一边甘澜得了默许,软绵绵地扑进他怀里,两只纤柔的手伸进衬衫底下捏来捏去,是一副标准的投怀送抱姿态。因为酒精的作用,她手掌的温度很高,体温也一样升高,于是忍不住脱下毛衣丢到一边。
这时候体温高都是虚高,高纬度地区常有醉酒者赤身冻死在接头,皆由于这个原因。
宁予这边的床还是湿的,当然不能让她在这睡。幸好甘澜在隔壁的房间整理得很好,今晚便过去睡也很方便,宁予想到这就下了床,预备把她抱过去。结果他才一起身甘澜就急了。
“你去哪?”
甘澜这个表情当真令他舒心,他举着摄像头:“我要去休息了,你在这里好好躺着,不许动。”
听闻此言,甘澜立刻就跟到了床下,她爬得太急,被宁予扶了一把才没摔在地上。
“我要和你在一起!”
“你耍酒疯的样子太难看了,我不喜欢怎么办?不想和这样的你躺在一起呢。”
甘澜被他两句话给气哭了:“你不能喜欢我!”
“你也觉得我不会喜欢这样的你吗?没错,那我真的出去了。”
“别走!我说,你不不能不喜欢!”
“三重否定,结果还是不喜欢哦。”
甘澜懵了,坐在床上掐手指:“一个不,两个不,我说,你不不能喜欢我。”
镜头压低,对准她的脸,宁予说:“说说你有多爱我,说得我开心了就留下来陪你。”
“你都不知道吗?我最爱你了呀!”她一面说一面从兜里掏出一卷太妃糖,认真地表白:“我可以把糖都给你吃,自己一颗都不吃,这个糖可好吃啦!”
宁予终于忍不住笑场,他保存好视频收起手机,接过糖放回她衣袋里:“如果幼儿园就认识了你,我的零食一定保不住。”
看见宁予站了起来,甘澜忙扯住他衣角:“你怎么还走呢?”
宁予把她抱起来扛在肩上,又腾出一只手拎起她的水杯。
“我带你一起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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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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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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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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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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