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本来就是秋冷冬不冷,秋末最容易生冻疮,一下雨更了不得,最冷的冬天来了暖气反而好过。宁予用蓄电池连接电热毯,解决了两个孩子的午睡问题。几个成人为了取暖兼照明,便披着毯子在屋子里烧起炭火。宁予和姚朵下着跳棋,甘澜和王毅拿了钎子在火苗上烤棉花糖蘸热巧克力,开心得跟过年一样。
楼顶水箱加了盖,又是铁皮,因此没被污染,除了半月下来水质不太好,不能用来喝之外,洗洗脸冲冲地还是没问题的。秦奇从楼顶水箱拎了几桶水下来,交代姚朵灌几个热水袋。姚朵应声取来一口大锅架在装炭火的铁皮桶上,将半桶水倒了进去。
水一烧起来,甘澜就从仓库找来两瓶酒丢了进去。
宁予看着她又是棉花糖又是巧克力又是酒的往外拿,心里非常疑惑:“你轮值出去收集物资,就是收了这些东西回来?”
甘澜拨给他一颗棉花糖:“在这个糟糕的时代,我能想到最舒服的死法就是死于暴饮暴食。”
宁予就着她的钎子吃掉棉花糖:“其实我也夹带了一点私货上来——你们有人要看鬼片吗?”
王毅摇头:“我不想看鬼片,我想看黄——”
一只手搭在他肩头,他嘎然息声,秦奇的声音响起:“把话说完啊。”
王毅镇定道:“——我想看《黄土地》,陈凯歌导演的,主角是王学圻,讲了一个自幼被定下娃娃亲、无法摆脱厄运的女孩子,靠唱陕北民歌排解内心忧郁的故事。非常有艺术性,非常高尚,非常陶冶情操。嗯?怎么了?”
秦奇冷笑一声,扯过他的半边毯子陪坐下来:“没想到你品味这么高。”
“哎,你还是不了解我,除了这一副相当优美的皮相,我内心更是高贵而优雅啊!”王毅做出一副孤芳自赏的样子,然后忽然就泄了气,冲着甘澜一撇嘴:“——你根本不知掉花二十块钱买来的种子最后下来的会是什么电影,那群损货真是什么黑心钱都赚啊!坑死我了!”
这时候宁予已经把笔记本拿来了,拉上窗帘,给窗子留一条缝——没死于末日却死于煤气中毒就太糟糕了。
然后五个人扯着四条毯子靠坐在一起,一边传递酒瓶你一口我一口的喝着热过的酒,一边吐槽鬼片影碟。
没有明天值得忧虑,没有任务等在以后,没有客户没有报告没有打卡没有课程没有任何时间表,这一刻他们的生活里只有娱乐,甚至可以长长久久地娱乐下去。一点点酒精的迷幻加上长久以来的压抑,让甘澜绷紧的内心决定松懈片刻,她裹着毯子靠在沙发上,决定就在这样快乐的氛围里入睡。m.χIùmЬ.CǒM
困倦中,一只温暖的手伸到了面前,甘澜便毫无戒备地握住了这只手。
宁予愣了一下,随即轻轻用左手拿走右手里的热水袋,把右手留给甘澜握着,然后用左手将热水袋塞进她的毯子里贴身放好。
影片临近尾声,除了刻意保持清醒的宁予,其他人都已经裹着毯子睡着了。姚朵和秦奇挤在沙发上,王毅滚到了沙发下,宁予维持着右手的姿势,伸长胳膊将剩下的半锅水直接倒进炭火桶里熄灭火苗,然后悄悄面对甘澜躺下来。
屋子里非常安静,一丝声音也没有,宁予终于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甘澜睡得最早,也醒的最早,她发现自己握着宁予的手,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看到周围人都没醒,竟然鬼迷心窍地摸了摸他的手。
触感温暖而柔软,还有一种很安心的力量。
甘澜正要偷偷撤走,宁予忽然用力扣住她的手指。甘澜吓了一跳,随即发现他并没有睁开眼,只是睡眠中不自觉地举动,于是再用一点力摆脱桎梏,悄悄爬起来准备晚餐。
秦奇从楼顶水箱打来的水还剩大半桶,她便倒出一半用卡式炉烧了,准备隔水加热八宝粥和牛肉罐头,再用几种罐装蘑菇和果蔬干可以另做一个汤,这种天气一定要吃点热的东西才行。
点着火,她又找不到了开罐头的钳子,想着一定是王毅拿去吃什么东西随手就丢在那了,便巧手轻脚地走回来,四处翻找开罐器。找得时间略久一点,屋子里的几个人也都被她吵醒了。
秦奇坐起来揉揉眼睛:“甘澜,鱼罐头还是不要热了吧。”
甘澜否认说:“我没做鱼。”
几个人便都惊讶起来,因为厨房里一直向外散发出很真实的腥味。
他们怀着好奇心进入厨房,只见锅子好好盖着盖子坐在在燃气上。秦奇掀开锅盖,水汽散去,只见十来个河螺与两只青蛙在翻滚的热水里上上下下,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
王毅倒吸一口冷气:“好妹子,以后你还是离厨房远点吧,这已经不是黑暗料理的程度了,这是女巫熬魔法汤啊!”
甘澜莫名其妙地拿着刚找到的开罐器走到门口:“我干什么了啊?”
宁予也开口劝她:“现在还不到那么艰苦的时候,没必要茹毛饮血吧?”
甘澜匪夷所思地拨开众人走到锅前,一下就怒了:“这是谁干的?”
王毅笑了:“这不是你亲手烹饪的爱心汤吗?宁予来一口?”
这么多人在场,他却单单点出宁予,个中原因宁予了然于心,便微笑着对他眨了下眼。
甘澜没心思顾忌两人的暗通款曲,她直摇头:“我做了二十年饭,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还是认识的,这锅蛤蟆绝对不是我煮的!”
甘澜没必要在这种事上隐瞒,可其他人确实都才醒,还没有进过厨房,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了。
姚朵说:“你可能是没看见水里有东西,荒废了半个月,楼顶水箱长出青蛙和河螺也很正常。”
甘澜竖起两指戳向眼睛:“我又不瞎,这锅里都浓成海鲜汤了,我不可能看不见。再说我特意加了盖,也不可能是从棚顶掉下来的。”
秦奇想不出其他的可能,便理所当然地怀疑说:“王毅——”
王毅急忙摆手:“不是我不是我,你别瞪我,我害怕。”
宁予斟酌片刻,忽然叫停了大家,他拿出漏勺在秦奇打水的水桶里捞了几下,见没有什么东西,便端起炙热的水锅,将烧开的水一股脑倒进了水桶里。
热水方浸入铁桶,原本干净清透的冷水中,一只青蛙、几十颗河螺、一层叫不出名字的水生虫子瞬间显形。
姚朵立刻冲到窗边去吐了,甘澜也掩口别过头。
宁予指着水桶对王毅做出口型:“奇姐的爱心汤,尝一尝?”
王毅以口型回复他:“你可以的。”
秦奇用筷子夹出一只田螺:“就是说,青蛙和田螺可以溶解在水里,像老鼠溶解在土里一样。”
宁予推想:“恐怕这说明两栖动物和鱼类都可以消失在水里,那么接下来我们取水就非常困难了。”
趴在窗口的姚朵结结巴巴说:“你们来看,下面有个球。”
经过一下午的暴雨洗礼,此时楼下积水已经没过了水泥地面,他们所处的楼宇如孤岛般矗立在泱泱水面上。一个闪着七色霓虹的塑料球不知从何处飘来,挂在路灯上,一边闪还一边唱儿歌,这东西甘澜认识,正是环形河上游大型游乐场的水面步行球。
甘澜趴在姚朵背上:“我没看错吧?那里面有人?”
王毅扯她一把:“下去看看。”
两人蹦跶着换上呼吸器,从客厅拿了两只鱼竿,丢下众人就跑向楼底。
临近二楼,他们看到了真实的水面。
只见水色异常污浊,许多飞鸟和野狗、野猫、老鼠、昆虫因钻出土地后翅膀被打湿或游泳不力,大批溺亡,间或还有膨胀的人类尸体穿插在动物间。各种尸体密集地浮在水面上,场面恐怖如同墓场。
远处路灯下的步行球已经有些干瘪,这里面的空气最多就能支撑人呼吸十几分钟,而从水上乐园到这里足有六公里路程,里面的人只怕凶多吉少。
身前的水一看就沤满了细菌,沾一下肯定会生出百八十种皮肤病,因此两人不敢淌水,便站在楼前的台阶上甩出鱼竿,勾住十五米外的水面步行球向身边拖拽。
两人费力将步行球拖曳到身边,王毅掏出随身的手电照向透明的球体里,只见里面的人怒目圆睁,瞳孔散大,整张脸扭曲成骇然的形态,竟然是吓死的!而且已经死得很结实了。
甘澜观察说:“还没有腐烂呢,应该没死多久。咦?他手里有东西。”
王毅闻言打开步行球的门,扒开尸体已经僵硬的手指,摘下那个绑在手腕上的袋子,小小的塑料袋里只装着一张纸。
——禾城北郊水上乐园突然无法呼吸,所有人都死了,只5个活人在游乐园瞭望塔上,如果有人看到这封信,请速报警,刘吉220204201109053463,2037年10月26日。
水上乐园离城市非常远,四面都是野甸,只怕这五个人还不了解现在的情况,以为只有自己所处的地点出现了变故。而这个大胆的送信员钻进步行球时,或许是想赌一把离开乐园就能逃脱险情,结果一路看见遍地尸殍,竟然活生生给吓死了。
甘澜看了一眼王毅:“唉,可惜咱们才刚稳定下来,支线任务来得太快了吧?这种游戏我不充值的。”
王毅笑了笑,用食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滴!王毅向你发起组队邀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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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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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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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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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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