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听他说教,自然感怀于心,默默牢记。这时又听龙剑臣吟诵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当年李太白在宣州送友人去长安,写了这首送别诗,如今一见千古帝都气派景象,方知他被贬出长安后,该是何等的郁郁不得志,不然也不会如此大发牢骚。大哥,他一个不得志的文人尚且有欲上青天揽明月之志,你我一身本事,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顾长风听他口出狂言,原本习以为常,不愿计较,素知三弟数十年脾性不改,年纪愈大反而愈是张狂无度,然而此刻后辈在绕,只怕他这番谬论误人子弟,忍不住说道:“三弟,休得妄言古人!李太白诗华天下,自唐以来,上至朝堂庙宇,下至贩夫走卒,谁又不为其才华倾倒!”
秦开远也道:“是啊三弟,我还以为什么昨日之日、今日之日,流不流愁不愁是你自己发牢骚,我粗人一个听不懂,却也想夸你好文采,闹了半天你是借了人家灯笼亮了自己脸,反过来还骂人家手欠,这可不地道啊!”
龙剑臣自然不敢顶撞顾长风,听了秦开远的话,急忙说道:“二哥,你斗大的字也不识得多少,还学着大哥说教我,那李白的诗才我自然比不过,只是说论起剑术,他未必是咱们敌手。”
雁凌峰往日与表妹龙云燕同行,见惯了她舌战群儒的场景,此刻方知,龙云燕这点道行却也只从舅舅处学了一鳞半爪,点水皮毛,只是外公为人亲和,每一句话向来掷地有声,从不与人这般在嘴上缠斗,真不知舅舅这嘴上功夫又是受谁真传。
孤云庄坐落在长安城北二十五里外,顾长风要雁凌峰带上试剑大会的英雄帖与北冥剑派拜帖,与穆向楠先一日拜庄,自己三人则在城外约定地点等着与师长众人会和,明日试剑大会正日子在一同登门,免得一行人声势浩大,旁生枝节。
雁凌峰将灵儿托付于三位长辈,便与穆向楠轻装上阵,并未进长安城,直接奔城北孤云庄而去。长安地处秦中,深秋时节光景萧瑟,可一路上虽没有水村山郭酒旗风,却也是横田万里,雁过留声,别有一番苍凉寥袤之感。
这时天色还未过晌午,两人徒步而行,寻着顾长风指点方向,向孤云庄赶去。二人看着远山近水环绕生姿,右一眼沃野千里,城郭俨然,左一眼群山嵯峨,气象清幽,果真好别致一番秦川景色,不禁心旷神怡,大觉爽籁。
这两人自桐城武家相识以来,数日后便在杭州仓促而别,不见之时唯有心头挂念着一份情愫而已,可经历这十数日朝夕相处下来,彼此之间但觉情谊渐浓,心中挂念着的那个名字也烙印成真,一言一行皆有琴箫相和、唇齿相依之意,这时并肩而行,竟觉得无比清发畅快。雁凌峰为人聪慧,可遇到男女之事上却尤显笨拙,万没料到,这竟是大伯有意为之,让二人有时机独处一阵罢了。
可即便如此深情厚谊,雁凌峰却时时不敢忘记与念雪盟定三生之情,每每想起在剑灵山中她甘心随自己跳下万丈崖涧之举,心头便如刀砍斧剁,自责惭愧不已,而他数日以来颠簸流离,但觉得自己名声见长,却也只是这浩荡天地间的渺渺浮尘,剑灵山北距中州万里之遥,隔山跨海,纵使自己有心相寻,有胆去寻,也只怕到了剑灵山后,念雪却已不在彼处;只盼她早已得知自己安然无恙,也好放下牵挂之心。
正这般想着,脸上因游赏山水残留下来的笑容便渐渐搁置,继而凋落。穆向楠知他遭逢多,心事重,怕是笑着笑着又勾起惆怅,便要出言劝慰,却在这时,忽听不远处一处高岗方向传来洞箫之声,箫声虽不婉转多变,但曲调悠扬深邃,似乎寄托着无限哀思。
穆向楠闻声一怔,初闻便知,这吹箫人吹箫技法虽高超,但却不屑于卖弄,反而着重以乐声传递思念之情,曲声转折虽不多,但每转一律,情丝便明显加重一分,仿佛由溪成流,聚流成河,河汇于江,江归入海,可见此人是有真正愁思痛楚,莫不然曲声绝不会如此销魂夺魄。
她识谱虽不多,但记忆极佳,听过一遍的曲子便很少会忘记,这一曲她曾在洛阳城中听过,市井中唤作《无题曲》,正是取自李商隐的《无题》诗。此曲并无定谱,只赖音律简约,初学吹箫之人也可半日学成,之后便可因个人际遇感触,在原曲上加诸多变化,已达吹奏者心中意境。
雁凌峰不知其中名堂,却也当真听得出这番意境,霎时间勾起对念雪的思念之情,竟然步伐一转,与穆向楠不谋而合,朝左前方的高岗处走去。那声音正是从高岗后面传来,隔山还未见人,彼此却已察觉气息,箫声不知不觉间便已微弱下来。穆向楠不等箫声隐没,即刻默诵道:“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这一首《无题》诗诵罢,箫声竟先抑后扬,始终没有断绝,显然是吹箫之人闻声会意,惊讶之余与穆向楠音声相和,并未将箫声戛然中断。
箫声与诵读之声同时停止,这时便听山后有人问道:“姑娘也识得此曲么?”说话间,一个二十岁上下的白衣公子便从山丘后走了上来,手中正拿着一只翠绿色的长筒玉箫,箫尾挂着长长的红丝锦缀,无论装扮还是人品,都显得十分雍容富贵。
穆向楠见这白衣公子皓齿朱唇,目如点漆,暗中夸赞好一个俊秀人物,可听他吹奏箫声满含忧思,却不知心中有何愁怨,拱手说道:“曾在洛阳城中听过这首箫曲,只因公子箫声绝妙,便冒昧以诗词相和,若有冒犯处,还请见谅。”
白衣公子朗声一笑,脸上阴霾神色荡然无存,道:“何谈冒犯,闲来无事野外吹箫,能得遇知音解我心意,当真是件幸事。”说到此处向岗下细看,见这一男一女相貌不凡,且又双双持剑,心中稍作思忖,左手持箫在前,右手背过身后,问道:“敢问两位去往何处?可是孤云庄么?”
二人神色一怔,雁凌峰急忙拱手答道:“正是去孤云庄。不知兄台如何得知?”白衣公子笑道:“九月里来京兆府的武林人士,十之七八是来长安,到长安又十之八九是来孤云庄试剑大会!只是不知二位如何从这条小路上来?听你们口音,却也不是秦中豪杰吧?”
雁凌峰道:“我二人却非京兆人士,乃是来自山东河北一带,只因来到京兆后随师长走访几处朋友,今日便从这条路上赶去孤云庄送拜帖。啊,不知兄台如何称呼,听你话意,可也是同路朋友?”
白衣公子畅然一笑,收起架势便已走下山岗,来到二人十步之内,持箫拱手,直言不讳地说道:“在下姓宋,只因端午生人,家父起名‘镇恶’二字,大家都叫我镇柯,哦,孤云庄庄主正是家父。”
雁凌峰与向楠相顾愕然,想不到孤云庄还未得见,便在此处见到了一位少庄主,情形所趋,竟不约而同拱手说道:“原来是少庄主,失敬失敬!”这十个字不谋而合说出口,两个人竟毫末不差,便如事先商议妥当一般,以至二人说罢此话,也禁不住相觑失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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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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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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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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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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