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羽衫淡然说道:“为难又能如何,倘若她们擒住你,这合宫有‘男子不得入内’的规矩,你必是死路一条。你救过念雪,这算是还你一个情分。何况……”
听她欲说还休,雁凌峰即刻说道:“伯母有话不妨直说,雁凌峰定会尽力而为。”
骆羽衫稍作沉吟,道:“也好,我若不信你,这世上也再无人可信了。听念雪说,你见过她的父亲?”
雁凌峰颔首说道:“自然见过,是陆元鼎许……”这“前辈”二字还未出口,蓦然想起凌剑通所说的种种往事,陆元鼎分明是李重生之子,应姓“李”才对。
骆羽衫娇躯微颤,低声道:“你……你当真见过他!”
雁凌峰察言观色,深知她是为情所动,不禁心生恻隐,道:“只是一面之缘,许前辈他……一切安好。”
骆羽衫神色愀然,柔声说道:“你见过他,也知他是念雪的父亲,那我便直言不讳了。”两人说话间向林深处走去,只听她说道:“念雪才满周岁,便被他接到了中原。那时他被千夫所指,不容于正邪两派,我本不想让念雪随他去受苦,怎奈他执著己见,我也不忍心让他一个人孤苦伶仃漂泊中土!”
忽而话音哽咽,道:“他叫我在此安心等候,可这一等便是十几年,这十几年里,我不曾见过他一面,已忘了他的声音,好在我每日都在画他的模样,总不至于忘却……”
雁凌峰心绪千回百转,暗想这莫非和李重生、林秋水如出一辙,又是一段痴心人遇到负心人的伤怀往事,如此看来,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骆羽衫忽然止住脚步,转身说道:“我这次救你,一者是为了念雪,二者是有求于你,求你替我捎两件东西,送到他手中。”
雁凌峰听她终于说出请求,心中一阵苦笑,忖思道:“我带着满心情意,跋山涉水还未见到念雪,先替李前辈捎来了两本经书、一只玉箫,已弄得狼狈不堪,此刻又要为骆伯母捎几件东西回中原,竟要送到陆元鼎手中。哈哈哈,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勘,荒唐啊荒唐。”
骆羽衫见他神情木讷,问道:“韩公子,不知你答应与否,还请相告。”
雁凌峰回过神来,道:“自然答应,只是晚辈不知还能否有幸见到许前辈,即便此刻答应了伯母,若是不能返回中原,也是一句空话罢了。”
骆羽衫见他神情略显沮丧,想到他出身于中原正派,孤身一人来到南海三岛,眼下身处险境,情绪低沉在所难免,劝慰道:“念雪和我说过,你得独孤岛主照顾,南海三岛中,想必无人敢为难你。”
雁凌峰苦苦一笑,道:“话虽如此,但我如今孤身一人,实在是前途未卜啊。”
石径孤斜,渐渐消没在林间润土中,鸟鸣嘤嘤,空谷回响更显幽静。雁凌峰跟在骆羽衫身后,步伐又沉重起来。转过一处山坳,一条溪水从山丘上倾泻而下,激流奔涌,哗然作响,溅起无数水花。雁凌峰心有余悸,恍然想起昨日在湍流中挣扎求生的场景,水雾沾身,稍觉窒息,不禁加快了脚步。
正在此时,骆羽衫说道:“韩公子,寒舍就在前面,请随我来。”
树木掩映之下,两间木屋与溪水相映成画,屋舍顶上种植各色花草,日光透过疏林照射进来,斑斑驳驳犹如蛛网,笼罩在这幅水彩画卷上,恬静中颇显生机盎然,赏心悦目之极。
雁凌峰答应一声,便跟在她身后踏过一段形同虚设的小木桥,向木屋走去。
骆羽衫踏过桥面,转头冲雁凌峰说道:“韩公子,寒舍简易,你进来小坐片刻,我这就为你冲茶。”
雁凌峰急步跟进,木屋门扉近在咫尺,他探头向门内张望,屋中光线微弱,一时只看得见当中摆放的原木桌椅,桌上陈列的古瓷茶具。骆羽衫拿起茶壶,转身出门,道:“这是岛中的大叶茶,须拿到落水前冲洗才能饮用,有提神醒脑之效,正可缓解你身上疲乏,韩公子请进屋中稍后。”
雁凌峰正觉得口渴,见盛情难却,抱拳说道:“劳烦伯母了。”闪身让过骆羽衫,迈步进了屋门。
他心存侥幸,可进门后见到空空如也,果真没有韩念雪的身影,虽在意料之中,却也稍感失落。他坐在桌旁,见房间四面的角落里摆放着各式盆景,苍松古柏相映成趣。门旁挂着一幅长卷,卷中题着一首长诗,写道:“信鸟飞瀛洲,蓬莱云不流。空山有隐客,垄上耕复休。晨起林幽禁,鸢鸷北鸣收。文章焚灶火,炊野挂梢头。客若习山气,君与驾扁舟。清水夫觉冷,浊水鱼患游。客疾催马去,碧落栖灵修。茫然此中士,长醉却不留。鹿门有此树,庞公傍晚秋。俗尘心染垢,十年还复求。唯见尘铺舍,不知人去何。空谷咨嗟近,往来几幽人。”
雁凌峰静心浏览,忽觉怅然若失,又见诗后落款是“蜀山老人”四个字,不知这是何人,更不知蜀山离此万里之遥,那位老人的一首诗会挂在此处。微风送进窗门,又听墙壁上哗哗作响,他抬头看去,只见壁上缠着一层藤蔓,藤条如丝,被林风阵阵吹起,一张张未曾装裱的诗文画作显露出来。雁凌峰只怕风势变大,会将纸张吹破,急忙起身来到墙下,两只手搭住藤蔓,轻轻向下按压。风势消减,他松开双手,这便要回身坐下,然而目光透过藤蔓缝隙,恍惚中看到那纸上所画分明是一个人,莫非是陆元鼎?xiumb.com
他难抑好奇之心,正要揭开帘扉一看究竟,却又大觉不妥,摇头说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动,我怎可乱翻人家东西,真是罪过!”转身欲回。
“这皆是念雪父亲的画像。”骆羽衫的话音蓦然传来,雁凌峰惊余回首,只见她步态轻盈,左手托着壶底,右手按着壶盖,已迈进门扉。她说话间将茶壶放在桌上,冰凉茶水飘出古朴香息,雁凌峰只轻轻一嗅,精神便为之一振。
骆羽衫走到墙壁前,探出纤纤玉手,抓在藤蔓上,道:“你两月前见过他,一眼便能看出我所画之人是否相像,我正要请你赏鉴。”她抖手一震,也不知用了何等巧妙手法,那如瀑的藤蔓竟席卷而起,规规矩矩缠在了横梁上,整座墙壁上数不清的画纸便层层叠叠呈现在眼前,直看得雁凌峰目瞪口呆。
这许多纸张上都画着同一个面容俊雅、身量潇洒的青年男子,或坐或立,或抚琴吹箫,或仗剑舞蹈,形销骨立,不苟言笑,眉宇中透出一股凌人盛气。雁凌峰惊叹之余禁不住倒退一步,暗想这男子虽比亲眼所见的陆元鼎略显清癯,但那倨傲无双、桀骜不驯的气势,舍他其谁。想必二十年前风华正茂的陆元鼎,应是如此。
骆羽衫道:“我所画的皆是他当年模样,不知和如今有何差异,还请公子悉心指教,我一一记下来,好重新再画。”
雁凌峰听了此话,心中说不出的感动。他和陆元鼎虽只有一面之缘,却对其人五官相貌铭记在心,这时在画壁前踱了几步,打量稍许,道:“这画中人稍显清瘦了几分,目光中的戾气也多了几分……”
他话未说完,骆羽衫急道:“戾气?难道我画中有戾气?他天生傲骨,你若说成傲气也就罢了,焉何说成是戾气?这也怪不得你,凡夫俗子怎能懂得他的心志,你看那幅画中,他抚琴时目光全然不在琴弦之上,正是高山流水难觅知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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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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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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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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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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