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神,要如何学会去爱一个人。
爱是束缚吗?是无休止的自我牺牲吗?还是将她绑在身边,剥夺她的自由,让她眼里只有自己?
爱是一个太过复杂的命题,也许连神都没有搞懂,所以才会放出一个又一个命题。
而祂要成神,注定要比别人经历的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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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一点点收缩,世界缓慢迎来了白昼,晨光熹微,他们两个长久的拥抱着。
支撑着厉鬼的核心是恨,恨又因爱而生,当温翎说出他的执念是唐昭昭时,她大概理解到了一点,头靠在他颈窝,“原来你恨我。”
温翎说不清楚,他潜意识认为那不是恨,无论她怎样自己都不会恨她。
但说到底,心底还是有责怨。也许是因为她就那样在他眼前死掉了吧,冰冷的水,蔓延出浴缸外的血,怎么喊都喊不醒的她。
温翎的怀抱并不温暖,身体透过来的冷意让她微微瑟缩,却也奇妙的接受了。
“但我更恨我自己。”他擦掉女孩的泪,指尖都在颤抖,“你还会消失吗?”
“不会,我会永远陪着你。”
任务要结束了。
擦泪的手指一顿,唐昭昭心里出现某种预感,她抬起头,对方的眼神果然变得空寂而空洞,好像装下了世间万物,因此没有任何倒影能具像化的出现在他眼中。
唐昭昭张张嘴,忽然觉得委屈,“苓……”
“嗯,是我。”他温柔的擦去她的泪,却发现她哭的更厉害了。
比刚刚还严重。
他不由好笑,“怎么还哭了?不想让我回来吗?你喜欢这个世界的……”
话音却因女孩扑进怀里而顿住。
她的胳膊纤细,身体也瘦弱,此时搂住他的脖子拼命的掉眼泪,像是坏了的水龙头,新神感受着脖子处传来的濡湿,感觉空荡荡的心脏被什么填满了。
像吸收了那些泪水,变成沉重潮湿的海绵。wWW.ΧìǔΜЬ.CǒΜ
他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她的背,不知道她怎么了,
很神奇,曾经在高高的神坛上,他无悲无喜,现在却能感受到情绪了。
喜,怒,哀,乐。
嗔,痴,怨,念。
他细细品味着此刻胸腔涌动的情绪,像悲伤,又不太像,还有想念。可为什么抱着她,还是会觉得想她?身体没有缝隙,却依旧想要抱的更紧。为什么觉得低落,却又忍不住喜悦?
比他情绪更复杂的是女孩的反应,她从他怀里钻出来,双手依旧搂着他的脖子,脸颊贴着极近,说话间能感受到她呼吸的热气。
她又哭又笑,眼角还挂着泪水,脸上却是开心的模样。
说话中又带了点抱怨,“每次你都只能想起来这一小会儿,那下一次是不是也要等到结束你才能想起来?平常只有我自己记得,好难熬哦。”
他安静的听着她撒娇似的小小抱怨,空寂的眼眸渐渐有了温度。
也许这就是人的情绪,鲜活而又复杂,很难用单一的字眼去形容,融合了各种或悲伤或喜悦的心情,组成的复杂的人。
她是独一无二的,带给他的感觉也是独一无二的。
新神轻柔的擦掉她眼角挂着的泪珠,轻声说,“下次,换我去找你。”
“你来找我?”她睁大了眼睛。
“对,这次换我来找你。”
他成神的路上还有许多诸多磨难,这次眼睁睁的看着她死亡,他再也不想看她进入世界了。
也许会付出一些代价,但没关系。
他想起了很多。
想起了在八角亭台小心翼翼喂鱼的她,想起了她小时候挑食的样子,想起了偷偷翻墙来找他的夜晚,想起了隔着街道,摆在窗台上的小小雏菊。
她应该是无忧无虑的,那张明媚的笑脸上挂上泪珠,是他最害怕看到的画面。
唐昭昭搂着他的脖子,思索了一番后问,“那你能一进入世界就找到我吗?”
他点头,眼中是温和的笑意,“我尽量。”
“你不能尽量,要一定!”
“好,一定。”回答她的是万般纵容的嗓音。
唐昭昭又靠回了他的颈窝,小声吸吸鼻子,声音中染上了自责,“我没有保护好你。”
苓收紧了手臂,听她渐渐低下去的声音,“我以为我能保护好你,可没想到每次都是你保护我,我是不是太没用了?”说完,她也觉得自己这话实在是丢人,脸颊贴着他的锁骨蹭了蹭。
一同连睫毛上的眼泪都蹭到他身上,少年却揉了揉她的头顶,在上面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你做的很好,谢谢你保护我。”
可听到他温柔的安抚,唐昭昭的心情更不好了。
他越温柔,她就觉得自己越没用。
却不知道对方也是这样想的。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神明,终究还是染了尘埃。相爱的人总是这样,总觉得自己不够好,然而爱的一个人出发点却打破了一切平衡。
在新神的心中,她什么都不需要做,他只想让她回归那个快乐的状态。
成神不能保护自己爱的人,他为什么要成神?
他听着女孩坚定的说,“下次我一定保护好你。”
心里想的却是,你不用保护我。
她不需要去做风雨里的大人,也不需要去面对黑暗抵御世界的凶险,因为有他在。
他宁愿她永远活的像个孩子,如果有他在还要让她去承受那么多痛苦,那他的存在就失去了意义。
他自私的想把她变成一个孩子,让她尝不到一丝一毫的痛苦,想让她永远活在他建立的安全温暖的乌托邦里,让她永远认为阳光是暖的,海水是蓝的,生活一定会一帆风顺,风雨后一定会有彩虹,他想让她变成无忧无虑的人。
原来神也有自私的一面。
两道身影纠缠密切,用力的拥抱,密不可分,几乎想把对方嵌进自己的血肉。
苓怜惜地抚摸着她柔软的长发,在额头上落下轻轻的亲吻,印下属于新神的祝福。
她会平稳安康,无忧无虑。
她会事事顺心,没有烦恼,忘却忧愁。
她会获得幸福。
进入世界前,唐昭昭忽然问他,“如果我忘记了你怎么办?”
神抬手将她脸侧的随发别在耳后,温声说,“那我会帮你想起来。”
……
“这孩子,好好的怎么发高烧了?”
“还不是被你给吓得,不爱吃鸡蛋就别逼着她吃了,还让人罚站,现在发烧了吧!”
“……那也不能浪费食物,哎知道了,从今天起我要当慈母。”
男女的争执声断断续续的传入脑海,唐昭昭反应了一会儿,感觉自己在一个温暖的被窝里,额头上凉凉的,有什么东西贴在上面。
长长的睫毛抖了两下,眼皮缓缓掀开,唐父唐某看到后赶紧围了过来,抓着女孩的手以额触额,感受她的体温。
“昭昭醒了,跟妈妈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爸妈?”眼前的人影逐渐清晰,唐昭昭满脸疑惑,撑着身子坐起来,感觉自己头昏沉得厉害,“我怎么会在这家?我不是应该要……”
说着,话音止住,女孩眨了眨眼,有些茫然。
不是应该要……她不是应该干嘛?不就是应该在家吗……
“傻丫头,你不在家能在哪?怎么样头还疼吗?饿不饿?”
她缓缓摇头,下意识伸手捂住胸口,引来唐母的一阵紧张,“心脏疼?!”
心脏不疼。
但是不太舒服。
感觉像是忘了很重要的事情,心里空了一块。
看女儿这迷迷糊糊的模样,唐妈咬咬牙,终于妥协,“知道了,以后妈妈不逼你吃鸡蛋了……但是牛奶还是要喝的!”
什么鸡蛋?
她急忙爬下床,连袜子都没来得及穿,唐母在后面提着袜子气急败坏的追,却发现小小的人儿站在窗户旁,呆呆地看着对面。
“对面怎么没亮灯啊?”
唐昭昭指着对面精致的别墅洋房,脸上有些着急。
“对面没人啊?”唐妈走过来把女孩从地上抱起来,重新把人抱到床上,“对面那户早搬走了,你这孩子真是的,光着脚丫子就为了这个啊?”
唐昭昭却凭着混沌的直觉,觉得对面的房子里,应该有她认识的人。
至于是谁,却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只有一个模糊的样子,想要看,却像失焦的镜头,怎么看都看不清。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真的没有人吗?”她还是不死心的问。
“没有。”唐母给她穿上袜子,又摸了摸额头,确定女孩不发烧了才站起身,“饿不饿?妈妈给你做饭。”
唐父从窗户边回来,好奇的问唐母,“对面之前不是住了对儿夫妻吗?什么时候搬走的?”
“那对夫妇早年就离婚了,小周那孩子竟然校园霸凌,被勒令转学,不知道在哪读的书。”
“离婚了啊?”
“据说是跑路了……”唐母看了眼唐昭昭,示意有孩子在。
唐父立即不再八卦,慢悠悠的晃到客厅看电视。
唐妈给唐昭昭拿了退烧药,盯着她咽下去,又摸了摸额头。
确定孩子不烧了才放心。
小丫头像是发烧烧糊涂了,一脸呆呆的模样,带着婴儿肥的脸颊还泛着红晕,看着又乖又可怜。
她想了想,跟女儿说,“你外婆问你要不要回乡下,让你暑假回去住两个月。”
唐昭昭缓慢的回神,思索了一会儿兴奋起来,“好哦!去找外婆!”
“行,那我跟你外婆说一声,你也快起来吧,马上饭要凉了。”
唐父坐在沙发上,惬意的掰着橘子看电视,唐母从里面走了出来,将菜谱里的煮鸡蛋改样改成了鸡蛋豆腐羹。
鸡蛋那么有营养,正长身体的年龄,该吃还是要吃的。
做着饭,唐母想到了街道对面的那幢别墅。
“不过听说那户之前收养了个孩子,天天关在储藏室,前段时间不是被人发现了?人家孩子是大户人家丢了的,立案了都,现在爹妈找来了,气的要告他们。”
“走丢的?什么收养,那不是拐卖吗?”
“对啊,所以明面上说是离婚,街坊们都说其实是跑路去了。”
夫妻间的八卦从天南到海北,很快就改聊到明天吃什么菜,后天跟谁约了钓鱼打麻将上面。
打碎了的鸡蛋和豆腐掺在一起,撒上花生碎和芝麻,乍一看已经看不出鸡蛋的影子。
唐妈满意的收了手,转而又皱起眉头,“那死丫头怎么还不起来?”
唐父立即不赞同的皱眉,“都说了要当慈母,你看你,还没一会儿又给忘了。”
“哦哦,对。”唐母拍了拍嘴,“慈母,我这不是爱之深责之切吗。”
彼时,小小的唐昭昭正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纤细的胳膊腿,下意识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小。
她伸伸胳膊是又伸了伸腿,一副不满意的样子,这时唐母走进来,“怎么还不去吃饭?死丫……昭昭,快去洗手。”
唐昭昭却挥了挥手,“妈,我怎么感觉我不应该这么小?”
“那你还想多大?”唐母感觉好笑,“你要想长大就多吃点,这样以后才能长高知道吗?”
她歪歪头,软毛因为睡觉而弯弯曲曲,像头上趴了个小水母。
“妈妈,你觉得我长大之后会变成那种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吗?”
问这话时,她的心酸酸的。
“独当一面的大人?”唐母笑的更厉害了,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小脑袋,“你先过来把你的饭吃完了再跟我说你当不当独当一面的大人!”
才八九岁的小孩儿,手短脚短,就说这种年少老成的话,怎么看怎么搞笑。
唐昭昭撅起嘴,随后被饭菜的香气吸引,哒哒哒的迈着小短腿跑去了客厅。
那一天,她并不知道,在重新组合的时空里,这曾是过去的自己第一次遇见少年的日子。
他们的相遇被抹去,时间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一天。
一切将重新开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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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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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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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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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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