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一直以来吃的都不好,住的也是最便宜的房子,他知道云昭出去典当了很多东西,还卖了许多字画,却从不曾亏待他,只是她自己从未添置过什么东西。
还是那身布衣,最爱美的年纪,青丝上却从未出现过那根玉簪外的首饰。
那股潮湿的涩意几乎淹没他,浓密的鸦羽遮住眼底的晦暗,他前一刻竟还怀疑过她,这让容泠对自己心生厌恶。
一时心绪复杂,目光定定的落在女孩脸上,半晌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那位老者面色却变了又变,脸上闪过惊愕。
这病他肯定治不了,下面这人脉象极乱,时隐时没,他从未见过如此异常的脉搏,根本不是他这种江湖郎中能看得了的。
更遑论那几滴血中,竟掺了股异香。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闻错了,中途还不动声色地闻了闻茶盏,换了口气,可那股异香还在。
他曾听说过西域有种金蛊,蛊毒入体,血中便会带生出母蛊的味道,可从未听说过血液中还能带异香的,那种若有似无的香气,甚至压过了铁腥。
而用银针探过他血,其中的毒量足以让银针变得漆黑,可见一斑。
只是有这么强烈的毒在体内,他竟然还能活着,这便是最不可思议的。这种事情在他过去的数在岁月中听都未曾听说过,更遑论救治?
可到手的钱绝不能飞了,无论他能不能救,只要让这傻丫头觉得他能救便行了。
郎中硬着头皮胡说八道,随口开了一大堆药,未曾看到床榻上的少年表情越来越冷。
报了堆古怪的药,老者眯着眼睛瞧她,“这个药材很贵,又要精心熬制不眠不休……”
云昭睁着圆圆的眼睛,忙不迭地点头,“没关系,要最好的,再贵都没关系。”
冤大头,老者心中冷哼,面上道貌岸然,从箱子里又拿出一个瓷瓶,“这里面是七窍玲珑丹,一日一粒,一瓶一百二十两,可服七日,要连续服七七四十九天。”
云昭面色一凝,低头看了眼钱袋,又掰着手指算了算,紧绷的小脸放松了一些,“幸好还够的。”
没想到这衣着破旧的穷丫头还有些继续,看她好骗,那郎中也不管旁的,使劲宰。
容泠几乎忍不住要发作,指尖有寒芒闪烁,银针只需一息便能结果了着骗子的性命。
他无法看到她被骗。
这毒是他自己给自己下的,现在已经能感受到那毒在自己体脉中的游走,听着郎中稀里糊涂地报出了几个药名,容泠垂着眼眸,面上神情不变,心里却涌起戾气。
“还需要一些草药,都是在山巅断崖,数十年才能生长出一颗,极其珍贵的药材。”
“没关系的大夫,我都要了。”
可云昭却看不出来。
她还特别高兴,拿出自己深藏已久的小荷包,把所有的银子都给了那庸医,还跟着毕恭毕敬地送走了大夫。
一种迟来的沉闷压在了他的心头,仿佛峭壁寒莲,摧枝欲断。
送走了郎中,云昭拿着大夫给的药包高高兴兴的跑回来,坐在床边拍了拍他的头,“我这就去给你煎药,等你的身子养好,我们就上慈恩寺去找你的亲人。”
容泠已经知道她嘴里的亲人是什么了,可他不想让那一刻到来。
云昭提着药包要走,手却被容泠抓着,力气大的想要把她拽到地上。
他的手紧了又紧,原本清隽的声线压抑的像是年久的古琴,发出低低的颤音,“昭昭,先不要走。”
云昭茫然,“刚刚扎疼你了?”
他神色复杂,眼中满是不知所措,“你……”
话至唇畔,变成一声叹息,他无奈的将头靠在女孩肩上,声音挣扎,“你究竟让我怎么办才好。”
女孩拍了拍他清癯的背脊,却不懂他的一丝。
少年垂着头颅,墨一般的鸦发垂下,遮住了面容。
不知过了多久,才恍若轻叹般的呢喃,“为什么对我好?”
云昭不明所以,却笑的纯粹,“不知道呀,就想对你好。”
容泠自幼便背负了寻常人不能理解的罪业,一直以来他都在仇恨中孤独前行,如覆薄冰,十几年如一日的隐忍让他学会了不动声色,皇家满是虚伪冰冷,没有一人对他付出真心。
也不曾体验过这种温暖,现在尝过了,抛开最初的不知所措,只剩下一个念头。
不想放开她。
他一向很安静,安静到不曾问过她,可此时却像知道了,问的迟疑又小心。
“或许是喜欢?”
云昭一愣,点头,“喜欢呀。”
圆圆的杏眼干净又清澈,没有丝毫犹豫,完全出自真心。
他不敢分辨她的喜欢是哪种喜欢。
她喜欢隔壁的双胞胎,喜欢糖葫芦,喜欢很多东西。
可无论是哪种,只要也喜欢他,都够了。
足以给他困住她的勇气。
少年抬起头,露出清浅的笑意,“谢谢阿姐。”
-
漆黑的窄巷中,背着药箱的老者独自一人前行,他拎着手中沉甸甸的钱袋,脸上满是嗤笑。
那蠢丫头果真什么都不懂,竟然如此天真的就把所有钱都给了他,就连给她开的那些天价药丸都是他随口编出来的,只要自己随便更改个姓名,那少年以后即便是死了,女孩也找不到他头上。
他正洋洋得意的想着,背后忽然响起了轻缓的脚步声,老者回头看去,漆黑的窄巷中空无一人。
难道是错觉?
他狐疑地收回视线,继续掂着银子往家走,可不一会儿,那怪异脚步声再次响起,并且从一到变成了两道。
不急不缓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窄巷中回荡,格外可怖。
老者冷汗滑下额间,猛地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到自己身后跟着两个漆黑的身影。
“你们是何人?为何要跟着我?”他扬声问,却泄了丝颤抖。
影子从暗处走了出来,被月光照亮。
是两个人面容相似的少年人。
一个吊儿郎当,眼神嗜杀可怖,一个阴沉不语,冷血肃穆。
其中一人按住另一人的手,郎中着才发现,那人手里握了支箭。
“公子说了,不能死,要慢慢折磨。”
“抓走做人蛊吧,砍去四肢,割了舌头,养些食血肉的烈毒。”
如此歹毒凶狠的话语,老者却都听懂了,佝偻的身躯不住颤抖,可连求救声都未来得及发出,便被一左一右钳住胳膊,无声无息消失在原地。
着实歹毒凶辣。m.χIùmЬ.CǒM
可玲琅阁,本就嗜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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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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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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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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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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