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极轻的喊了声,
“阿姐。”
容泠这一声阿姐,叫的云昭心都跟着颤了颤。
少年似乎觉得难为情,这声阿姐喊的极为生疏,嗓音沙哑却格外好听,短短的两个字像条细细的丝线缠在她心上,脚步挪不开半分。
有些事情开头很难,一旦喊出来,就没那么抗拒了。
容泠重新望向她,又喊了声,“阿姐,你要去哪?”
他高烧未退,声音带着干燥沙哑,却意外的激起了她的恻隐之心。
女孩似乎愣了愣,然后坐在了他身旁,容泠适时往里面考了些,给她留了更多空间。
她想坐多久都行,只要不离开。
他不安,警惕,时刻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像惊弓之鸟。
在过去的那两天,即便不想承认,他一直在等她回来。琇書蛧
云昭攥着手指,被喊了阿姐后莫名多了些责任感,少年神情中的不安她看在眼里,不自觉就放轻了语气,“我去给你找个大夫,你发烧太严重了。”
“没关系。”少年声音很淡,显得格外平静,“我不是发烧,是在化解体内的毒。”
云昭疑惑,“你怎么知道。”
容泠一时无言。
他也不清楚,但就是知道。
烛火摇曳,窗外又刮起了风,残破的草屋岌岌可危,四面八方都在灌风。
少年的脸在昏黄的光下忽明忽暗,那双漆黑的眼眸一如望不到尽头的深渊,轻易就吸引人坠落其中,无法自拔。
他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他应是明珠,被捧在高处,做月上人,画中仙,而不是囚困在破旧的草房里。
云昭想的出神,这种若有所思的表情落在容泠眼里就变了意味,他微微敛下眼睫,眉眼间呈现出一种脆弱感。
“阿姐别去了,外面风很大。”少年闭了闭眼,似乎有些难为情,“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云昭心头又是一颤。
房间很小,地上都是积水。
少年身上盖着粗衣,胸前刚涂了药,领口还松散着,那若隐若现的白皙肤色莫名让人联想到雨后新出的白茉莉,浅淡到随时会被雨水打落,零落成泥。
她身份低微,世子又如此显赫,本不该出现这样的对话的。
等不到回答,少年的手指探出粗衣,试探性攥住了她的袖子。
仿佛是担心她会走。
云昭还在出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短暂的沉默让空气都冷了两分,容泠静静地等了很久,得不到回应,缓慢的松开了手指。
“是我给阿姐添麻烦了。”
他流露出一些笑意,嘴角的弧度极浅,稍纵即逝,像是璀然绽放的昙花,晃了云昭的眼。
“我本来以为你不会回来了,现在又有些贪心不足,希望你留下陪我。”
云昭一愣,就听他说,“你说你是我的阿姐,我就在想,你一定会来看我的,果然,你回来了,我想的没错。”
他松开手,拢好了衣裳,神情淡到像是在跟她道别,“那我们下次再见,我等阿姐来看我。”
云昭心口泛酸,深吸一口气,“我不走了,你休息吧,我就在这陪你。”
她被满腔的愧疚填满,没有发现少年眼中一闪而过的暗色。
容泠深知道现在的处境,也知道说出一些挽留她的话可能会适得其反,适当的隐忍和退让反而能激起她的恻隐之心,他承认自己故意流露出了弱势的一面,以激发她的同情。
于男子而言这样的做法不算光彩,可他现在四面楚歌,没有能够信任的人,除她之外,不知道谁能帮助自己。
更何况,她说她是自己的阿姐,不是吗。
既然是他阿姐,就要陪在他身边,无论是真是假,他都不在乎。
少年的眉眼终于放松了些。
可不走了又要面临另一个问题。
房间实在太小了。
地上满是积水,肯定是不能睡人的,剩下就是铺了干草垫了衣袍的床铺,可那是容泠睡的地方,现在他没有记忆倒是没关系,但如果有朝一日恢复了记忆,定会觉得自己冒犯了他。
所以床也是不能睡的。
那她要怎么度过这一晚??
容泠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表情有些卡顿。
好在屋子里还有一个小木桌,云昭准备趴在桌子上凑合一夜,回头却看到少年往床的里侧挪了挪,留下了一片还算宽敞的空间,修长的身子蜷缩起来靠在墙侧,然后有些难为情的咳了咳。
原本清隽好听的声音都变得尴尬起来,“不然阿姐先躺在这里……”
云昭一时惊慌,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她慌忙拍了拍桌子,“我睡这儿就行,你生病了,需要好好休息。”
“那怎么行?”容泠蹙起没,立刻否决。
复又有些不好意思,“阿姐不用担心,我还受着伤,不会对啊姐做什么的……等伤好些了寻一处大点的房子。”
云昭当然放心他的人品。
她哪是担心他,她是担心她自己。
世子殿下对自己的皮相真是一无所知。
少年说完话已经背过身去,面朝着墙壁,如果这个时候再扭捏反而有些尴尬。
气氛安静又诡异,云昭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坐上了床,察觉少年的身体一瞬间紧绷起来,僵硬着身子一动不动。
云昭不比他好到哪去,四肢极其不协调的挪上了床,然后躺平直勾勾的望着天花板。
两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的木偶,都维持着一成不变的姿势,僵硬地躺在床上,像被抽去了灵魂。
嗯,房顶上有几个小洞,明天补一补。
窗户上的有个角破了,也需要补一下。
桌子好像有些高低不平。
她的视线在屋子里绕了一圈又一圈,本来睡眠质量极佳的她罕见的失眠了,精神抖擞睁着两个眼睛一动不动。
身旁的人一直维持着面朝墙壁侧卧的姿势,呼吸声轻到几乎听不见。
他睡着了吗?
云昭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借着月光歪头望向身旁的人。
没有任何花纹装饰的粗衣包裹着他修长的背脊,肩膀与颈背的弧度流畅的像是一边透着寒芒的宝剑,又像是起伏陡峭的山栾,黑色的墨发全都垂下来,落在粗糙的草垛上,疑是悬崖飞流直下的瀑布。
唯一的亮色便是他露出的耳畔,像温润的玉。
云昭彻底失眠了。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身旁躺着这样一个人,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的脑子。
容泠生着病,很快就陷入了昏沉。
云昭听着他逐渐平稳的呼吸,悄悄地动了动躺僵了的胳膊,却不想下一秒少年就回过了头。
月光如水,那双黑眸静静与她对上,先是不安,后又平静。
他轻轻喊了声,“阿姐。”
云昭露出歉意,“对不起啊,吵醒你了。”
容泠摇摇头,“我以为你要走。”
云昭一愣,还来不及思考他话里的意思,就见那双黑眸又闭上,眼睫微垂,似乎累极。
少年似乎极其缺乏安全感,睡的并不安稳,几乎只要稍微动一下他就会立即睁开眼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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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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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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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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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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